看作家们怎样描写庸常生活
本帖最后由 陈林森 于 2015-12-9 11:16 编辑看作家们怎样描写庸常生活
陈林森 编辑
【前言】描写是写作的基本功；是小说、散文等叙事文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最能体现作者的审美情趣，也最能使读者欣赏、感动和愉悦的文学手法。除非直抒胸臆的诗歌和完全诉诸理性的论文，文学作品没有能完全离开描写的。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偏重说理、考证，有时也有相当精彩的描写。关于描写的重要性，台湾颜元叔博士翻译的古罗马修辞学家昆体良《演说术原理》第八卷中说：若只言“城池被占”，则此语虽含一切灾祸，却短如公报，无以夺人心魄。倘将“攻占”之内涵委细道出，则宛然目睹火舌喷吐，耳闻屋宇崩摧及悲呼喧嚣之声。妇孺啼泣，翁妪呜咽，或奔遁无向，或拥吻作别，财货遭劫，俘虏被驱，凄凉之景，不忍卒睹。俄国文学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形象地解释描写的意义：“有个小银元落在地上。”这种句子不够好，应该写成：“有个小银元，从桌上滚了下来，在地上叮叮当当地跳着。”我们在读小学的时候，老师会告诉我们，要写小明回家，最好写成“小明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
描写的第一好处是再现生活，增添现场感，使读者感到亲切。学过绘画的人知道，我们在户外写生，手持取景框，摒除了景物以外的无关与琐细的事物，使我们的注意力集中于取景框内的景物，我们会感到它比刚才以平常心看到的要美好。写作上的描写也是这样。生活中那些习焉不察的事物或现象，也许我们感觉不出它们的“美”来，然而一经作家之笔刻画出来，就顿然提升了美感，而且增加了作家的审美意趣和语言点缀，使我们获得了物质生活以外的愉悦，获得了动物本能以外的享受。运动员在比赛现场的表现我们熟视无睹，但有人写下来就会引起我们热烈的共鸣：“每次远射过后，中国的球员几乎无一例外，都要双手掩面，长跪在地，一副痛悔不已的样子。”少女姣好的身材我们会欣赏，而一旦被作家加以刻画，就美得优雅极了：“女孩穿了一件开领低、下摆很短、露出肚脐的白色T恤衫，白短裙，背包的细条皮革带从肩头漫过腋下，作弧线地抒情，使她的胸部愈显尖挺。”在作品中，描写与叙述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一般地，叙述强调叙事的时间性，而描写注重场景细节的刻画，所以它临时中断了叙述故事的时间进程，使小说出现空间化的特征，从而有利于营造作品更合理的节奏和更灵活的结构。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说，就是它至少可以避免“平铺直叙”，避免“记流水账”。
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描写过度也是一种弊病，如果游离于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过于精雕细刻，卖弄技巧和炫耀细节，甚至出现为描写而描写的趋向，则会影响读者的情绪，甚至带来情节和性格的失真，牺牲作品的整体效果。文学评论家罗慧林批评了当代小说中的“细节肥大症”，她甚至引用了莫言和余华的作品为例。
——陈林森2015年12月9日
【描写实例21条】
1.梳头
小环穿上衣服，披了一块披肩，仔细地梳着头发。然后她走到院子里，抽下披肩，把碎头发和头皮屑抖下去。（严歌苓《小姨多鹤》）
2.穿衣
只哼了一句没有再往下哼，因为她正把圆领汗衫从头上往下套。在越过一对没有喂养过的 乳 房时稍有停顿。之后便极快地掩住了裸露的腹部。接着她把被子掀到靠墙一边，扯过搭在木椅上的长裤子。是条男式样的牛仔裤。（刊）
3.脱裤
他往台阶上一站，挺直了身子，左手抓住靠皮带扣的地方，肚皮稍微一收缩，用手拉住皮带头，这么潇洒地一拉，铁栓便从皮带眼里脱落下来，左手再一松，裤子就象一道幕布漂亮地落了下来。（曹文轩《草房子》）
4.刷牙
箫记得她起床后总是看见芝在水池边刷牙，芝的嘴角上凝结着牙膏的白沫，一柄塑料牙刷在芝的嘴里来回抽动，发出机械的沙沙的声音。（侯咏《茉莉花开时》）
5.剃须
他拿下附在刀片处的保护盖，这是一把手动持柄式剃须刀，男人从上往下，在刮除胡须的同时，也抹去敷在上面的泡沫，留下一条宽宽的齐整的“轨道”。待到整套动作结束，一个崭新的男人出现了：干净、利落，洋溢着朝气。（段崇政《剃须刀与男人》）
6.吃饭
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阿城《棋王》）
7.喝粥
我父亲就是这个样子，他不用筷子，双手捧着一只粗瓷海碗，用嘴用力吸。哧溜，他喝一口，把饭碗转一下。哧溜，他喝一口，再把饭碗转一下。（安琪《乡村物语》）
8.哺乳
惠嫂不解扣子，直接把衬衣撩上去，把儿子的头搁到肘弯里，尔后将身子靠过去。等儿子衔住了才把上身直起来。惠嫂喂奶总是把脖子倾得很长，抚弄儿子的小指甲或小耳垂，弄住了便不放了。（毕飞宇《哺乳期的女人》）
9.打孩子
张永福上学后，经常挨打。吴丽妹一横胳膊，将他拦腰折起，对准拱出的屁股，哗哗挥动量衣尺。她用竹筷子戳他，还拧起一丁点儿皮肉，转上几转。打过一顿，成绩稍稍提升，很快又跌回中等。（任晓雯《张永福》）
10.咳嗽
她一下迷恋上他咳嗽的样子：一只手握成空拳轻轻抵在嘴唇上。那种本质中的羸弱和柔情遗露了一瞬，就在那咳嗽中，已经想不起来，这年头谁还会这样清雅地咳嗽。（严歌苓《白蛇》）
11．打喷嚏
女子懒洋洋地站起来，对着阳光打了一个喷嚏。她打喷嚏时五官紧凑在一起，模样很是古怪。打完了喷嚏，她的双眼泪汪汪的。（莫言《拇指铐》）
12．出汗
他脑门上从来没出过那么多的汗，那汗一豆儿一豆儿地麻在脸上，尔后像小溪一样顺着脖子往下淌，身上像是爬满了蚯蚓。（李佩甫《城的灯》）
13.放屁
先是我爸放了一个屁，接着是我，然后是我妈和李文革，最后是李玖妍。我爸放了屁便掩饰地干咳一声，我妈则忍着，一点一点将它放出来，只有李玖妍，放了屁却咯咯地笑着，说红薯就是屁虫，只要一入冬，沙口村人就有放不完的屁，他们自己开玩笑说这哪里是沙口村，明明是一个屁村。（熊正良《美手》）
14.数钱
老太太低声嘟哝着，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层层地揭开，露出一沓纸票，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唾沫，一张张地数着。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数着。（莫言《卖白菜》）
15．憋尿
阿义感到腹中痉挛，强烈的尿意突然袭来。为了不尿在裤头上，他把双腿紧紧地夹在一起，腰背也不自觉地挺得笔直。（莫言《拇指铐》）
16．扫地
遇有伙计倒不开手时，向喜就亲自拿起扫帚扫。他先用喷壶把院子喷湿，待水迹渗入土中，院子尚潮时，才拿扫帚扫。这样，院子不起土，还分外显出些生气。（铁凝《笨花》）
17．洗衣
……李宝莉洗衣服一向用搓板。李宝莉挽着衣袖，坐在小板凳上顺着搓板的齿格，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推搡，双手被齿格磨得通红的。（方方《万箭穿心》）
18．爬沙山
上沙山实在是一项无比辛劳的苦役。刚刚踩实一脚，稍一用力，脚底就松松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厉害。才踩几脚，已经气喘，不禁恼怒。……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碰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余秋雨《文化苦旅》）
19．雨中行走
路边全是庄稼地，没有人家，连一棵树也没有，避雨，是妄想。脚下的土路变成了泥路，每向前迈一步都得做出一个奋力拔腿的姿势。虽然是夏天，雨水浇在身上还是凉凉的，接着就是从心里往外冷。（刘金生《走是灯笼》）
20．提物
提过重物的人都知道，如果一只手在提东西，另一只手也一定要相应地挓挲开来，否则便没有平衡感。我见过一个独臂男人提东西，虽然他另一条胳膊只剩了一小截，可就那么一小截也要挓挲开来，很可笑地挑起空袖子，让空袖子迎风飞舞。（熊正良《美手》）
21．关门
他替她掩上门，提着气，把金属门把一丝一丝拧向左边，让那个铜舌头一丝一丝缩回，然后再让门把回转，让那个铜舌头一丝一丝伸出，使那“咯咯”的转动声捏在他巨大、厚实的手掌里，因此基本是无声无息地完成了这套关门动作。孩子们睡得正熟，他不愿惊醒他们。（严歌苓《小姨多鹤》）
学习了，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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