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庐山垅
我心中的庐山垅 景玉川看了网上陈再阳先生发的“笃里钱家”一组图片,我想起了庐山垅,它曾是我神往的地方。 庐山垅是庐山最长的峡谷,它有好几个名字:山里人叫庐山垅或观口垅,史书上称康王谷、楚王谷。近些年为了发展旅游,又被改名为桃花源,但年纪稍长的星子人还是习惯称之为庐山垅,我也同样。我曾为庐山垅写过三篇文章:一篇短篇小说,二篇散文。《溪水啊溪水》是我三十多年前写的第一篇小说,近万字,发表后我将它寄给广州的余福智老师,他回信说小说让他“神游了一回庐山垅”。我想:总算写出了一点庐山垅的美。 我与庐山垅结缘是几十年前。那时不过十几岁,参加了一个宣传队,到各公社、大队(乡、村)搞宣传。那年春天,我们从星子城乘车至隘口乡(现归温泉镇),沿105国道向庐山北行数公里,在一处叫观口钱家的地方弃车步行。那个年代汽车少,沙石公路上静悄悄的,钱家村前一马平川,平川上盛开着一望无际的金黄的油菜花,清风拂面,心荡神怡。钱村位于庐山垅谷口,是有名的大村,村民传说是宋南康知军(府)钱闻诗的后裔。穿过钱村,我们翻过村后一道石坝,溪声林涛顿时扑面而来。两旁青山高耸,古木参天,溪水随山势而转,小道傍溪涧而进。山重水复,曲折蜿蜒,头顶现出一线蓝天。循着傍溪小路前行二、三里,山势渐缓,眼前现出一处村落,田园葱翠,屋舍俨然,鸡犬之声相闻。夹岸桃、梨、杏、李繁花满树,香气氤氲,云雾融和着袅袅炊烟,如丝如带,绕村溪水清澄碧透。真是“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走在七公里长的峡谷中,一路鸟语花香,宛如进入了传说中的仙境。 沿途分布着八九个这样的小村,组成两个大队(行政村),村村流水绕宅,户户花木成荫。我们落足的垅中大队所在地,在山谷中段,几十户人家,多吴姓,在庐山垅属大村。那时吴村多土砖房,晚间照明还是油灯,但村庄充满了清秀之气。一条小溪从村中流过。山里风俗纯,沿溪村落约定俗成的规矩:村民早晨在门前溪中汲饮用水,稍晚时洗菜,再晚则洗衣。我们在吴村住了一晚,那时粮食紧张,三餐饭有一半是红薯,但吃得津津有味。 那时正是浪漫写诗的年纪,因为我们宣传队的节目中有表演唱《十送红军》,山里的风光使我激动,望着两旁高入云端的层层梯田和村外溪上高高的木板桥,我想起了想象中的红军桥,在桥头徘徊不忍离去。后来知道,当年红军确曾在庐山垅活动,1929年赣北工农红军大队第二次攻打星子城的队伍就是从这里出发的。缘于此,上世纪八十年代山谷尽头建小水电站,就取名“红军电站”。后来的抗日战争中,这里也活跃着抗击日寇的游击队员。被游击队抢救的几位美国飞行员,就曾先在庐山垅里安置,然后再转送安全地方。 后来我又知道:庐山垅不仅在大革命时代与抗日战争时留下了先辈光辉的身影,从汉至清,还有不少名流骚客往返山中,给山谷留下了不绝如缕的书香。庐山垅汉时有铜马庙,南朝梁代有康王观,宋时最盛,有山月轩、龙泉院、景德观等诸多寺院、道观。吴筠、陆羽、张又新、陈舜俞、朱熹、周必大这些名人都曾不辞辛苦,来过这里。他们吟风弄月,观山色,赏飞泉,听溪声,陆羽还将山谷尽头的谷廉泉评定为“天下第一泉”……那次离别庐山垅后,虽无缘再去,但我对它一直难以忘怀。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瑞昌矿山当矿工,结识了同乡余宏寿,他恰恰是庐山垅人,家在上垅余家。从此我便有了再进山机会。那时我们一年的“探亲假”只有十二天,我们同休“探亲假”时,我会到他家小住,短则一、二天,长则三、五天。 上垅余家在吴村上游,再上去是杜村、笃里钱家和半山康家。余村在庐山垅也属大村,是上垅大队部所在地,二、三十户人家,都姓余。那些日子,我跟着宏寿去山林里捡尖栗,到山涧里抓鱼,秋高气爽时欣赏山里秋色,春雨时倾听充天塞地的溪声与雨声。山里人迎亲的队伍更令人欣喜:欢快的唢呐声中,山道上出现了迎亲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擎着红旗的半大孩子,那旗,或许是国旗,或许是团旗,也或许是少先队旗,猎猎飘扬的红旗给山里带来了喜庆与吉祥。旗手后是抬着嫁妆和彩礼的队伍,青青的竹竿晃晃悠悠,嫁妆与彩礼,甚至整头脱了毛的大肥猪身上,都贴着大红喜字,脸庞红红的新娘和容光焕发的新郎走在后面……风也欢欣,溪也欢欣,整个峡谷都浸沉在洋洋喜气中。 与上垅余村隔溪还有一座小学,它处于杜村与余村之间,几间粉墙瓦舍的小屋,掩映在竹树中。我在小学附近盘桓,心想能在此当一名老师,再娶一位村姑相伴,将是人生之至乐……可惜我的心愿始终无法实现。佛家讲“缘”,俗界谈“运”,我无“缘”无“运”,山村教师之梦难圆,只能抱憾终身。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八、九十年代,为了致富,人们先是砍树卖树,后来又开山炸石,继而又修了进山公路。记忆中美好的庐山垅完全改变了模样,昔日峡谷两旁遮天蔽日的苍苍古木被砍伐殆尽,开山炸石留下了满谷乱石、浑浊的溪水和纷披的芭茅,人们的愚蠢之举使幽静的峡谷变得岭阔天开,一片荒蛮。于是我写了一篇散文《桃花源忆》,发表在有名的《瞭望》杂志上,寄托我对失去风韵的庐山垅的怀念。这以后,我虽也曾陪友人进过几次庐山垅,但因为沿途风光不再,没有了诗情画意,每次都兴味索然,抱憾而归。 今年五月,常居上海的宏寿打电话给我,说九江准备在庐山垅开“名茶名泉”大会,他将回老家一次,问我愿不愿意也去看看?我知道这样的茶会上世纪末也开过一回,因为山谷尽头的谷廉泉传说是茶圣陆羽评定的“天下第一泉”。为了招商引资,人们开山修路,大造声势,开了一次宣扬名泉名茶的大会,收效似乎不大。 可惜我对庐山垅风光已经失望,所谓“名茶名泉”大会于我也缺乏兴趣,但碍于宏寿之邀,我还是决定跟他一起进山。由于我们的身份不可能在被邀赴会的嘉宾之列,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大会前一天驱车进山。 5月28日,宏寿和我从九江出发,直奔庐山垅。多年没有进山了,想象中的庐山垅应和以往几次一样,让人沮丧,但这次却感到似乎有变化。较之过去,道旁依然没有参天大树,一路上天开岭阔,可植被比前些年丰富。让人禁不住赞叹这片神奇的土地,它有如此蓬勃的再生能力。原先的沙石公路有幸没有拓宽,并已铺上了沥青。由于不少村民已搬迁山外,沿途村落比以前少,村舍建筑风格不一,有点杂乱无序。虽少了几十年前江南山村的诗情画意,但十几里山道,还是给人一份久违的幽静和些许安慰。 公路直通到“天下第一泉”谷廉泉下,下车后只见瀑水似帘,从高处漫壁而下,带来习习凉风与蒙蒙水气。仰望泉流,不由想起朱熹咏谷廉泉的诗:“飞泉天上来,一落散不收。披崖日璀璨,喷壑风飕飕”。湿漉漉的岩壁下,有几处还能见到古人所留依稀可辨的刻石,让人慨然。 “名泉名茶”的会场已近完工,正在加紧最后的布置。天气晴好,山里不少妇孺与老人都赶来参观,人们熙来攘往,显得很热闹,往日幽静的峡谷现出另一番景象。 庐山垅(康王谷)是庐山最长的峡谷,也是一道文化之谷、历史之谷。古往今来,山谷中留住了那么多文人墨客络绎不绝的身影,他们中不乏名儒、名僧、名道和高官显宦。大革命时代与抗日战争期间,这里又闪现着工农红军指战员与抗日游击队员的飒爽英姿……庐山垅除了那道闻名的“天下第一泉”,还充满了书香与剑气。 二十多年前无序的开山伐树使宛若桃源的康王谷遭到毁容,赖“杏花、春雨、江南”这片土地强大的再生能力与后来人们对环保的重视,这条峡谷正渐渐恢复昔日的风貌。如果我们能吸取教训,爱惜家乡的山川风物,那么,再过几十年、一百年,庐山垅将芳姿重整,悦人耳目,其厚重的历史与缕缕书香更可以给后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精神财富。2019年10月17日 九江作者 | 景玉川编辑 |小鱼
审稿 |飞飞图片来源 | 星湾、网络投稿邮箱:895695472@qq.com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