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 | 归宗，早春，遇见
壬寅年的早春特别冷，下雪的日子特别长。立春前下了雪，雨水后还在下，数不清到底下了几场雪，整个正月，庐山上一直都是被白雪覆盖。松枝挂雪，雪淞奇绝，银装素裹间，山色最是人间绝色。皑皑云中小镇皆是白色，成了时下最应景的「冰墩墩」。而此时，冬奥会正在中国举办，冰雪倒也是这个时节的热门话题，庐山也因冰雪而着实火了一把。山下的雪小很多，也很快融化，和山上的雪相比，就像是一柔弱女子较之一铠甲勇士。当然，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春雪，仍然是令人兴奋的。与冬雪不同，春雪下后温度会马上回升，民间就有「三寒四暖」的说法，意思是指早春的这段天气，三天料峭的酷寒之后，就有四天的回暖。用这句话描述阴晴、冷暖无定的二月，倒也贴切。
乍暖还寒的早春，这段短暂的寒冷依然值得珍惜，毕竟陪伴冬天的日子，不多啦。虽然半个月前已踏入了春的地界，但那些青色的力量依然在远处踟蹰。一袭烟雨过后，拂堤杨柳，风絮渐起。而人在斜风细雨里，盼着春。「霭霭停云，蒙蒙时雨。」（陶渊明《停云》），山岚上春云霭霭，云烟密集。大地复苏，山先醒来。虽春意尚薄，却藏而微露，东风已经温柔，冰雪也随着风融化，春水初生，溪瀑溅涌，山间草木萌动，轻绿渐显。我们所见的，也如诗里所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雨后往往充满着生命的惊喜，时雨蒙蒙，远山含烟之时，春笋正深埋沃土，长得不急不徐，笋头将出未出，将泥土拱成小包再渐渐裂开一条缝，用脚拨开一堆堆残叶败枝，便见笋尖儿悄悄露了头。锄头顺着这些裂缝或小包，深挖下去，便是最鲜嫩的山珍“春筍”。「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湖岸边，亦是团团绿意。特别是湖洲上，野生藜蒿遍布，正是藜蒿炒腊肉的季节。堤上的柳树已抽了许多嫩芽，新簇簇的。汊港中，几只鸭浮在水面闲散嬉游。水岸边，不时有钓者渔人扯上钩来，多是黄吖头鱼，微绿透黄的背，扁嘴，长须。放几叶紫苏，煮汤吃，又鲜又美。一场场雨水汲取了春的信息后，形成了庐山特有的最好美味。一碗“油焖春笋”，便把年味的厚重和春天的清香焖成了舌尖上的美味。而“藜蒿炒腊肉”、“黄吖头煮豆腐”……皆是把节气里大自然的馈赠，焖、炒、煮成春风一缕。
春天仍在门槛处徘徊，试探，亦步亦趋，江南的春。像个踮着脚尖立在门口怯生生的小孩子，跨进门一步又退半步，脸儿忽闪忽隐。要等一些时日，方能看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诵之，不由与古人莞尔。虽无繁花，却有惊喜。日日经过的归宗小街，忽而就遇见了一树盛开的山茶或红梅。花瓣层层叠叠的，开得芬芳，开得舒畅。浓绿与淡绿，深红和浅红，留在花瓣的晶莹露珠里，仿佛闪烁着整个世间的从容。
踱步于初春田野的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然舒适。阡陌上的枯草夹杂着一些新绿，披霜的稻茬入眼便让你瞬间觉得天地间的素雅。相对田间，菜园子里活泼很多，一畦菠菜，晃眼生绿，俏生生端庄秀丽，派生出另一种无言的欣悦。蒜苗也开始露着尖儿，为抽苔准备着。上海青、黄芽白、甘蓝包、芹菜等也是满眼的只此青绿。几位老农在地里忙着，开沟渠，搭架子，给土豆种和莴笋秧施肥，把山芋种埋进地里。
过了正月十五，就要从前一阵的热闹里，收一收心，灿村的人们这个时候三三两两结对而行，去完成他们各自的活计。有记载以来最冷二月的雪和雨也在这个周末止步了，气温终于回暖，松了冬衣，人一下轻快起来。暖阳薰得人欲要犯了春困，却是舒服的懒散。此刻，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做着无用的事，搬一本书来，却无心看；放一段曲，也入不了心。唯有晒太阳、发呆了。在阳台廊檐的一角，燕子旧巢依旧无损，曾记起，去年春日「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燕子来时，是两只，一对夫妻。日日飞在我的窗前，啾啾鸣着，给了我一个季节的美好，恍若啾鸣声就在我翻开的纸页间跳跃。今年那对燕子是否还来？
春风里，黄鹂开始歌唱。那歌声没有杜鹃的哀怨，只有花间的清新。深冬的鹰，早春时节深藏不见。旧时老人家说是化作了山中的一只只布谷鸟。相对于黄鹂鸣叫，布谷声音里多了一份催春的节奏。当“布谷……布谷……”的声音在云天外响起，我的心里是否也氲开一片烟雨水乡？
白居易曾经说，春天是遇物尽欣欣。万物发陈的时节，到处是复苏的生机，人也要顺应着，慢慢从冬天收藏的状态，活泼起来。雨水后春日渐暖，满心期待，那个柔软春天的到来。
冬去，且若流水，春来，且待花开。
作者：醉石 来源：归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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