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民族英雄的背影

尚庐山

一位民族英雄的背影

■ 汪国山

数年前，乡土作家吴换宝先生送过我一本他撰写的《文武双举吴其炳》，说是写他曾祖父吴其炳（又名吴杰）的，一位清末的抗击侵略者的英雄人物。书的封面为黄底色，勾勒出一个古装将领威武地挎刀骑马远眺的图景。2016年清明节前夕，年逾古稀的吴换宝主要凭籍吴氏宗亲之力，在卜葬吴杰的北山乡凤头山兴建“民族英雄吴其炳纪念亭”，殷殷嘱我写篇“序言”，于是我在听他娓娓道来他的曾祖父生平之余，拜读了《文武双举吴其炳》，一个民族英雄的身影日渐在我面前清晰起来。

名垂青史的英雄，往往有其人生最出彩的篇章。吴杰在1885年的中法战争镇海口之役中的壮举，永远镌刻在民族英雄史册上。我的所撰“碑序”简述了吴杰的“英雄人生”：

鄱阳湖上都昌县，这方热土自古至今人杰地灵。民族英雄吴杰，是悲壮的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名副其实的人中豪杰。

吴杰（1837—1919），字虎文，又名其炳，江西都昌县城吴家街人，晚清爱国将领。吴公人生最辉煌的一幕当是在中法战争镇海口之役。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初，法国殖民者蓄意挑起侵华战争，以孤拔为司令的法国远东舰队，由台湾、福建一路北上，逼近位于“浙东门户”的宁波镇海口。时任镇海守备（正五品）的吴杰沉着指挥，亲操重炮，屡击敌舰，致孤拔伤重而亡。103天的中法镇海口攻防战，是鸦片战争以来我国首次获得全胜的一次重要战役，在中国近代海防军事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在推进海洋战略，开发蓝色国土的当今，纪念吴公，对于凝聚海防斗志，振奋民族精神，践行核心价值，激发爱国热情意义深远。

吴公其炳，一生异彩。早年的文武双举，成就报国的文韬武略；晚年的皇城和乡邑岁月的浸染，更显人生的从容气度。1936年，在吴公抵御外侮的镇海口梓荫山上，当地民众修建“吴公记功碑亭”（其碑记对吴公早年身世多有纰误），激发同仇敌忾抗战之志。时值丙申吴公诞辰180周年之际，在吴公桑梓之地凤头山，修建纪念亭，缅怀先人，启迪来者。民族英雄吴杰，怀家国情怀，扬浩然正气，穿过近代氤氲的历史烟云，含笑走来……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文化交流与创意产业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东强，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加纪念亭落成仪式，并填《满江红·吴其炳颂》抒怀：英烈亭建，忆其炳，威赫名扬。欲穿越，百卅年前，回古战场。眼见烽火狼烟起，耳闻坚船炮声响。清廷腐，列强屡犯我，百姓殃。杀倭寇，鬼酋亡；歼法敌，震海疆；救变法义士，心忧国殇。为朗朗神州立命，祈芸芸生民安康。丰碑耸，泼酒祭忠魂，三炷香。

翻检史籍，对镇海守备吴杰操炮重创法军司令孤拔，致其重伤而亡的记载言之凿凿，有的还存留着一些历史的细节。吴杰利用法军给养困难时机，带士兵化装成渔民，驶小船带着食品，从小港下船驶往法舰，登上法舰摸清了大炮位数和人员配备等情况，不料中途被法军识破，吴杰跳海潜水后归营。1885年上海的《申报》为此刊发了题为“吴杰巧扮渔人深入虎穴”的文章，一时传为佳话。在宁波镇海，有很多的海战遗迹成为文物胜迹，打造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吴杰故居和吴公记功碑亭是其中的两处。“吴公记功碑亭”立于1936年，系镇海人民纪念吴杰诞辰100周年集资建造。湘潭人袁思亮撰，宁波人俞佐廷书，现坐落在镇海中学校园区，1996年11月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碑文对吴杰生平记载多有谬误，许多的历史书籍据此介绍吴杰为“安徽歙县人”，就源于此。

作为吴杰的第四代后裔，吴换宝满怀担当要为曾祖父留住真实的背影。生于1945年的吴换宝从小就听爷爷、父亲讲述曾祖父吴杰的故事。几乎每年的除夕之夜，父亲都会把曾祖父参加东海抗法的故事讲得头头是道。父亲在一些阳光明媚的日子，把箱柜里曾祖父留下的书札、字画、自传、官服等翻晒。吴换宝清楚记得，他1964年还看到过曾祖父自传体的卷帙，有“东南海战”的摹叙。“文革”期间这些家藏都被付之一炬。现在吴换宝所查到的关于吴杰抗法的最早文字记载，是吴氏家谱中清末秀才吴士铨的记述。为撰写曾祖父吴杰的传记，吴换宝2007年3月遍寻吴杰当年抗法的炮台遗址，并找到当地文管会。文管会负责人除了“吴公记功碑文”，其他无任何材料言说吴杰是安徽歙县人，倒是吴换宝了解到当地群众称吴杰为“吴大佬”，更印证了高个子的吴杰是来自鄱阳湖区的“江西老表”。2008年，吴换宝揣上都昌县政协的介绍信，来到安徽歙县的政协和县志办，考察吴杰籍贯。县志办主任耐心地翻出了当地近300年的歙县历史名人，没有只字片语记载“吴杰”其人。县志办主任听说过当地鼓书先生说书时唱过吴杰是歙县人，对吴换宝出示的吴杰是其曾祖父的资料深信不疑。

吴杰操炮击中侵略者的司令官而名留汗青，那么，他有着怎样的跌宕起伏的人生？吴换宝用“演义”笔法写就的《文武双举吴其炳》，无疑成为最完备的诠释了，尽管其来源多为吴氏家族近百年来的口口相传。2008年国庆节，吴换宝曾赴北京右崇门，探寻曾祖父当年在京城的人生轨迹。当时右崇门维修，现场专家介绍他买了套海南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清朝》，内有吴杰抗击法军的记载。时遇戊戌变法，吴杰崇尚维新，在大刀王五等义士私闯皇宫解救谭嗣同时，吴杰义释王五，因此险遭灭族之罪查处，后在宫中要人周旋下被慈禧革职，乱世避祸于南京，化名焕然。2009年，吴换宝曾在南京追寻曾祖父在古都的隐居生活。在金陵古玩市场，访到世居的梅老先生，他不知“吴杰”其人，却能道出听祖辈说的江西人“焕然先生”，在南京卖字售画、代写诉状，易经择日，既讲诚信又有品味。“焕然”正是吴杰在族谱上的别名。1908年慈禧故去，吴杰觉得头上利剑已释，便收拾行囊，回归故里。老年的吴杰看尽世事荣辱，居家教儿科孙，怡享天伦，1919年无疾而终，享年82岁。

民族英雄吴杰的背影在时光的隧道渐行渐远。吴杰是江西都昌人，而非安徽歙县人，也留待中国史学界作更详尽的考证了。

（文章来源于长江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