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诗意栖居者

我是司花

大地上的诗意栖居者

江南家乡，散布着大同小异的村庄，村庄里有一种随处可见的鸟雀，田野、场院、房前屋后，到处活跃着它们的身影。如果你在乡村生活过，必定知晓这里说的鸟雀就是麻雀。是的，麻雀，这些上天随意撒在江南乡野的草籽，它们在乡村热烈而盛大地生长和繁衍。

麦熟季节，麻雀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多的时候，黑压压一片，像一大块浓重的乌云，铺天盖地，布满了天空，大地仿佛被压低了许多。无数的麻雀同时发出呼呼的啸声，啸声闷雷般滚过长空，犹如千万匹野马在嘶鸣奔突，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那时，田野上一望无际的麦地和麦地之上的天空都是属于麻雀的，成为麻雀展示和演奏的大舞台。而作为人类的我们只能在大地上满怀敬畏地仰望，或者聆听，这些天地间神秘的舞者。

农历的五月，麻雀俨然江南乡野的主宰。

小时候，总以为麻雀飞越的高度就是天空的高度，麻雀飞行的距离就是大地覆盖的范围，村庄的一切只不过在麻雀的覆盖和遮蔽之下。

田野上，阳光明媚，夏麦金黄，风吹麦浪翻滚。麻雀扑扇着轻盈的翅膀，牢牢挂在不断倾覆又不断扬起的麦株之上；或者箭矢般弹射出去，麦穗上绿色的麦蚜虫和背部有红色斑点的麦蜘蛛，瞬间成为它们的美食。一旦填饱肚子，便是游戏表演的时候。它们或排成一个不够规则的方阵，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迈着方步，在地垄间行进；或成群结队飞掠起来，方阵变换成椭圆，有时则是长方的形状，在田野上空做一番优雅的逡巡，盘旋。

以徐徐飞翔的姿势和唧唧有声的热切叫唤，麻雀不断唤起孩子们亲近大自然的渴望，成为孩子们快乐乡村生活的最初引领者。麦地深处，好奇的孩子把自己伪装起来，悄无声息的靠近，快到跟前时，一个紧挨一个趴在地垄上，借着密集的麦株掩护，不远不近痴痴地观望。有时候，他们会呼啦一声，一跃而起，恶作剧地追逐，或者奔跑，惊起的麻雀像硕大的雨点，斜着灰色的身子流星般迅疾从这一垄坠向那一垄。孩子们并不放弃，又蹑手蹑脚向麻雀靠近，看看都伸手可及了，聪明的麻雀会立即蹿起，另找一处安全地方坠下，把孩子们引向更远处的另一片麦地。看看快到麦地尽头，麻雀会腾地展翅飞高，再折身从孩子们头顶飞回来，一面集体啸叫着，就像另一拨顽皮而不惧挑衅的孩童。就那样，麻雀和孩子们，彼此在麦地里捉起了迷藏。大地上，金黄的麦浪反射着透明的阳光，发出炫目的光芒。孩子们在光芒中来回奔跑，无边的欢笑波浪样在麦地上空荡漾。

对于孩子们，麻雀聚集的麦地，永远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秋收结束，粮食颗粒归仓，麻雀把活动场所转移到空旷的晒谷场上。晒谷场上，它们三三两两的，或悠闲地踱步，或不慌不忙地觅食。更多的时候，它们相互追逐、嬉戏、挑逗，要么乱纷纷、闹哄哄的，围着晒谷场边众多笨笨的稻草垛翻上飞下。累了，它们会聚在一块，各自梳理着并不十分漂亮的褐色毛羽。乡村的安适与恬淡，借助它们柔软而绵密的毛羽在村庄的草垛间流传。

冬闲时节，麻雀聚集在收晒房周围，饥饿促使它们四处寻找下手的机会。收晒房是队里的粮仓，四面溜光的干打垒土墙，干燥的地面，平整铺着老旧泛白的杉木地板，集体的粮食堆得小山一样。在麻雀眼里，饱满的麦粒、圆滚滚的大豆和黄澄澄的稻子，无不泛着诱人的金黄。狡猾的麻雀总能找到土墙某一处缝隙，或者发现粗心的保管员忘记及时关上闸阀的通风巷道。它们会从那些地方偷偷溜进昏暗的收晒房。除了分发粮食的日子，通常收晒房静悄悄的，偷食的麻雀警觉而敏捷，闻听任何一声足音，就会立即惊飞而起。不过，它们不会飞远，只是藏进收晒房顶粗大的柏木梁檩之上。声音一旦远去，它们又会斜着翅膀，轻捷地从高高的房梁上，伞兵样徐徐降落下来。麻雀并不贪食，得手之后，便不声不响原路撤回，回到游戏的晒谷场，回到那些紧挨着的熟悉的场院，回到已经一片空旷的荒凉的田野。

一直以来，麻雀被孩子们视为村庄最为亲近的物类，孩子们把它们当作乡村生活最具亲和力的伙伴。很随意地，它们把巢安在各家屋檐下的土墙缝间，或牛栏顶上厚厚的茅草蓬里。田野、场院、草垛、竹丛、树林……甚至窗台上斜伸出来的晾衣竹竿，都是它们栖息游戏的场所。麻雀以其生活的悠然与随意，成为村庄真正的诗意栖居者。

这些都是麻雀给我生活的村庄制造的，或盛大壮观，或温馨浪漫的景象。可以说，正是麻雀给清贫的乡村注入了无穷的欢乐和活力。麻雀成为孩子们乡村生活的见证者和快乐的施予者。

耀眼的阳光下，无边的麦地上空，麻雀，这些村庄的神秘舞者，这些农历五月江南乡野的主宰者，它们在村庄繁衍生息，在大地上自由飞翔歌唱，引领着孩子们追逐奔跑，书写着一个村庄的美好吉祥……

唯有它们才称得上，大地上真正的诗意栖居者。

（文章来源于长江周刊）

莫须有

感觉乡下是多了很多麻雀的，虽然诗意，不过好像太多了也有点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