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音流年

星晴

瀑音流年
  人们都说“庐山之美在山南，山南之美在秀峰”，不错的，秀峰真的美，尤其美在黄岩瀑布和马尾瀑布。然而，于我来说，只从归宗山上羲之洞前的玉帘泉瀑布，才听出我岁月流逝的声音。这声音，能轻触吗？这流逝的岁月，能久久握在手心吗？
  彼时的我大概十岁吧，暑假去归宗表姐贞贞家小住。她比我大四十天，我从来称呼她贞贞。她父母都是老师，在我们同龄人中，她漂亮聪明活泼，能言善辩，是耀眼的存在。她带我去树林捡蝉蜕，采蘑菇，有时去醉石玩。我们模仿陶渊明喝酒的样子，开怀畅饮，乐不可支。最有趣的是去池塘玩，大人们洗衣服，我们便捉鱼摸虾，记得我们抓到了一条漂亮的小红鱼，养在玻璃瓶里，没几天就死了，我们都很伤心，把它埋在后山上。
   初次邂逅瀑布便在那时，有一日，贞贞神秘地告诉我，要带我去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我兴致勃勃地跟着她上了山。山路狭窄陡峭，十分考验脚力。忽然耳畔有瀑声响起，随着步履趋近，瀑声由小而大，然而走了许久却看不见瀑布的影子。记不清绕过多少个弯，正要筋疲力尽之时，前面钻过一个山洞，一道瀑布如天外游龙般突然呈现于眼前。贞贞得意地告诉我，这就是羲之洞前的玉帘泉瀑布。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告诉我这是王羲之隐居的地方，当年因为这里山幽水静，王羲之在此练字，把瀑布边上的小水潭都染黑了。她那骄傲的样子感染了我。与我从小到大看惯的秀峰瀑布比起来，这道瀑布自然未见有多么壮观，名气更是大大的不如。但细看之下，与秀峰瀑布还是各有千秋的，瀑泉直泻，湍流激石，飞珠溅玉，那声音清脆，悦耳，和着鸟鸣，如我们时常唱念的歌谣，令人心生亲近，我不由得连声称赞。我们在潭边洗脸，一路的炎热一扫而光。等我们玩够了，又相携而下。那些日子，我们朝夕相处，白天在一起玩耍，晚上在一床睡，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临别时，我们依依不舍，“归宗池塘深千尺，不及贞贞待我情”。是我写给她的信中的话。童年的那些欢笑偶尔入梦，如指尖的流沙，握不住的似水年华。如今的我们相隔里，联系甚少了。  
数年光阴一晃而过，再次重逢羲之洞已是双十年华。我刚参加工作，当时我最好的一个闺蜜找了一个外地男友，家里特别反对，那段僵持的日子她很是难熬。我深知她的犹豫挣扎，经常陪着她，做她最坚强的后盾。每到周末，我们把星子大大小小的景点都游遍了，有一天颇觉无处可去，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留下美好回忆的羲之洞，便与她欣然前往。路依然不好走，我们一路跋涉，故地重游，无一处不是美景，别有一番情趣。仰望那灵动的飞瀑，细细聆听瀑声，像一首钢琴曲，悠扬清远，那飞瀑溅起的水声，是一个个音符，精灵般在山间跳跃。那些对未来的迷茫，如这永不停歇的瀑布，飘落远方，心中升起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升腾飞跃。清风徐来，顿觉飘然欲仙。那紧握的双手，那青春洋溢的笑脸，若有相机拍摄下来，一定可以取名《最美的时光》，那也是我心中最美的回忆。过往匆匆，回眸间往事随风。像现在的我们，依然会联系，但是在各自生活中不再无可取代。如那一纸低眉，一抹淡淡的惆怅，在心头徘徊。
  转眼间，已是不惑之年。今年五月的一个周末，旖旎的风儿轻描淡写着云影，我们几位同事一起聚餐，之后同游灿村，顺便游览羲之洞。我们从带一年级一直带到六年级，朝夕相处，如亲人般和睦。山间，不知何时修了一条石径。从灿村后面过来并不远，路程也不长，但是特别陡。年龄大的同事片刻便觉累，我们相互扶持，为她鼓劲，峰回路转间，瀑布赫然印入眼帘。游人依然不多，一切还是旧时模样，却觉格外亲切，我轻轻闭上眼，感受这一刻的安宁，听那瀑音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像音韵古朴典雅，意境深远绵长的古筝曲，那是渊明笔下恬静悠闲的田园牧歌吧。睁开眼，一草一石，睹物思人。童年时期与贞贞亲密无间、少女时代与闺蜜相依相持的情谊在眼前浮现，那淡淡的感伤如烟消散。一路走来，很多人渐行渐远渐无书，更有人不离不弃长相伴，心有不舍，更多的是感恩。时间的脚步匆匆，如这瀑布，低吟着、轻奏着，一刻也不停歇。
  其实，義之洞前如雪飞溅的瀑布，几十年来在匡庐之南一直轰鸣如初，山野悠然，陶菊淡淡。几十年，只不过是瀑布映太阳而出七色彩虹里的一点光罢了，声音怎么会因我的每次倾听而不同呢？但是，的的确确，瀑音中我听出了时光远离，青丝密长，锦瑟流年。但愿眼中有美好，花开永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