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生活化和生活审美化——读陶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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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生活化和生活审美化

——读陶一得

罗龙炎


      魏晋时代，在中国文学史上，被鲁迅和许多人称为“自觉的时代”。这在魏晋时代人们山水田园审美意识的觉醒和山水田园文学的创造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这个时期，随着天人合一观念的深化，道教的兴起，佛教的传入，魏晋人的山水审美意识逐渐自觉起来，自然山水既是道徒佛子和文士们“修身”的住所，同时更是他们“养心”的家园。这样，自然界的山水田园便逐渐进入他们的审美视野，成为他们经常激赏体悟的对象；游乐山水田园便成为他们精神生活的一种新的方式。更有甚者，由于魏晋时期社会动荡不安，杀戮无常，许多文士为避乱保命和排解精神痛苦，纷纷隐遁林泉或皈依佛道，象“竹林七贤”那样，干脆把生命置身于远离尘嚣的山林之中。这样，寄情于山水田园便构成了他们主要的生活方式。所有这些无疑都促成了他们与山水的近距离接触，加深了他们亲近和体悟山水的程度。


      这样一来，登临揽胜，游赏山水，寄情自然之举，便成为当时文人雅士的时尚。王羲之等名士雅集兰亭、慧远等高僧登临石门、石崇与朋友饮宴于金谷园，都是纵情山水，畅叙幽情，极视听之娱的名例。

魏晋时代文人山水审美意识的自觉，以及与山水田园日益亲近的这种情形，无疑为山水田园文学的形成和发展创设了良好的机缘。山水田园文学便自然而然地产生并发展起来。


      陶渊明就是这个“自觉的时代”造就的诗人和文学家，并且是“自觉”的杰出代表。因为作为那个时代的诗人、文学家，陶渊明有其非同凡响的自觉。我们之所以说陶渊明的“自觉”非同凡响，固然因为在魏晋山水田园审美意识觉醒和山水田园文学兴起的时代，陶渊明为我们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古今争诵的诗歌，成为了我国田园诗的开山；也因为他为我们留下了《桃花源记》这篇不可多得的千古奇文，成为了我国山水散文的先驱；而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审美态度和生活态度具有一种非同凡响的倾向——审美生活化和生活审美化。陶渊明在那个时代的审美创造和生活实践，鲜明地显示了这种倾向。


      “审美的生活化”，就是将日常田园生活内容作为审美对象引入审美创造之中，将日常生活转化成艺术形象。这在陶渊明所开创的田园诗中，体现得十分鲜明。他在《归园田居》、《移居》、《劝农》、《饮酒》等一大批诗歌中，歌唱开荒广土、种豆摘蔬、晨兴带月的辛苦和欢乐，叙说东蓠采菊、桑麻共话、流观图书的乐趣与悠然，他还描写了榆柳桃李的多姿、狗吠鸡鸣的得意、远村近烟的含情，等等，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幅亲切自然、生动有趣的田园生活图画。这在陶渊明之前的古代诗文中，是鲜见的，是陶渊明田园诗创作的实践，拓展了文学审美的视野，使文学的眼光由神怪、宗庙、饮宴、悼亡、伤别下移到田园山水、日常生活，从而拉近了文学与普通人普通生活的距离。审美生活化，显示了陶渊明审美创造的自觉。


      “生活的审美化”，就是将日常的生活当作审美的生活来过。好比我们看电影，既是日常的一种生活方式，同时又是艺术审美的一种方式。简单地说，就是快乐的生活、艺术的生活。陶渊明归田之后，对生活所采取的态度中，就包含着这样的倾向。他的许多生活方式，在我看来，都带有审美化的色彩。他经常与邻曲乡亲“游斜川、临长流、望曾城”，寓目会心，率尔赋诗，怡然自乐；他好读书，却不抱功利的目的，会意则欣欣然；他好喝酒，也是常常“衔觞赋诗，以乐其志”；他弹琴，也不在于有弦无弦，而在于寄兴；他写诗著文“忘怀得失”，亦不在发表传世，只是“自娱”而已；就连辛苦的田间劳作，春种秋收他也能从中感受到情感的愉悦，叹为“不乐复何如？”。在陶渊明那里，放怀山水、读书、饮酒、弹琴、赋诗、田园劳作，等等，分明既构成了他的日常生活的种种具体方式，同时又构成了他取乐自娱的种种审美方式。陶渊明所追求的是生活和审美的统一。这就是陶渊明的读书、饮酒、弹琴、赋诗、劳动与一般人很不一样的地方。如果说，“审美的生活化”显示了陶渊明非同凡响的“自觉”，那末，“生活的审美化”的自觉，不要说在陶渊明那个时代，就是在今天，也显得尤其难能可贵。“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红尘滚滚，能做到“心远”，何其难哉！


      今天，在我们纪念陶渊明逝世1580周年的时候，他的这种审美态度和生活态度，无论是于个人生活还是于社会和谐，都是值得我们好好深入研读参悟的。


来源：庐山山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