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的春天

陈林森 · 发表于 2016-3-29 20: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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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陈林森于 2016-3-31 08:30 编辑

匍匐的春天
鄱阳湖大道两旁早就春意盎然，鲜花怒放，绿柳婀娜，但由于忙于俗务，春节后很少散步，错失了观赏大好春光的机会。因为装修房子，几乎每天都要经过桃源大道。桃源大道是县城新修的16米宽四车道大马路，是连接新老城区的交通枢纽，2013年修成，路旁安装了路灯，栽种了行道树。这条路周边没有什么公园和绿化带，人流和房屋都少，目前还是一幅不城不乡的尴尬画面，不过从行道树中也可以窥探到漏泄的春光。近日里，随着春天的来到，这些梧桐树告别了“枯木朽株”的冬季，渐次绽放出新芽，这些叶片虽小，还没有形成葳蕤的树冠，却充满了生的希望，不要多久，就会张扬起婆娑的绿叶。虽然现在人们越来越多地用樟树来代替梧桐充当行道树，但梧桐树自有它的长处，夏日酷暑，以其无私的阴凉为行人特别是劳动者带来福荫，千百年来给城市支撑起一柄柄绿色的凉伞，我们应该向梧桐树感恩才是。 001h9Eojzy70uYUbzHk32&690.jpg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一棵梧桐树横在路旁，仔细看，从它的树梢上依然吐露着春的信息。其实这棵树半年多前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倒掉，我以为它早已死亡，要是过去烧柴的岁月，早该有人将其连根挖去，锯成硬柴，剁成枝条，投入炉火，化为灰烬，可是现在却无人问津，听任它匍匐在路旁，向所有的行人与车辆礼拜。它的躯干完全横卧在人行道上，树梢靠近另一棵树的树桩，只是根部还与土地联系在一起，并没有被连根拔起，尽管受到了伤害，完全改变了正常的生活姿态，使它不能充分享受阳光雨露，不能按照植物的天性正常地发育，看得出它生存得艰难，但依然从横生的枝柯上努力地向上抽出蓬勃的嫩芽，如果给它的局部拍照，不也是一幅春天的画图吗？这实在有点像在半个世纪前那样的暴政下生存的所谓“黑五类”，他们被残酷的政治风暴打断了脊梁骨，无法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只能以自我矮化和丑化的姿态延口残喘，但只要没被连根拔起，他就要在同类的蔑视、侮辱和摧残下勉强地维系低微的生命；也像生活在正常社会之中的残疾人，伤残的肢体使他们不能享受健全人可以得到的待遇和求生空间，但他们中的多数仍然不屈不挠地用残余的肢体从大地汲取生长的营养，伸展裸露的胴体吸收普世的阳光，在剩余的某些器官上发育出超人的潜能，有的历经千辛万苦，甚至能够走上“星光大道”，在央视舞台上表演“匍匐的春天”。正当我沉吟时，妻子说了一声：“这棵树真‘贱’。”中国字的“贱”有丰富的含义。形声字，从贝，戋声。本义：价格低。其引申义既可以指地位卑下，受到普遍的轻视和鄙弃，在口语中又指生命力顽强，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维持生命，就像一匹断肢的小狗，不管不顾地踯躅在大街小巷，忍受着百般的折磨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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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经常从这棵树旁走过，但它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倒掉却一无所知。鲁迅曾写过一篇《论雷峰塔的倒掉》，那是因为雷峰塔镇压了白娘子，它的倒掉值得人民为之欣喜。但我想这棵行道树一定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它的倒掉一定是无辜的。《庄子》曾经说过“直木先伐，甘井先竭”，意思是长得很直的树木，因为有用，可以成材，所以总是先被伐掉，甘井的水甜，人们争先汲取，所以先干枯，要想不被“先伐”，不致“先竭”，那就不要成为“直木”，不成为“甘井”，这当然是消极的思想，但才能外现，反受其害的现象，在现实中又的确存在。但这棵倒掉的梧桐树，也不见得比别的树更直，在树的干和枝上，也看不出它的异样，看不出它有虫蛀菌食的痕迹，它的倒掉一定是意外的伤害，来自外界的不可抗拒的侵袭。要是我们的人类遇到如此意外的伤害，在外界的挤压和内心的焦虑这双重的打击之下，还能像它这样顽强地生存，并且从生命中努力绽放出“匍匐的春天”来么？想起人的一生受到意外伤害和自然灾害的机会总是有可能不期而遇的，谁也不能保证一生之中绝对不会遭受邪恶势力的打击和迫害，甚至“文革”这样的浩劫还有可能卷土重来（至今仍有不少人在呼唤），中国的成语便有“飞来横祸”“无妄之灾”“意外祸殃”“晴天霹雳”“祸从天降”等等类似的说法，这幅“匍匐的春天”的画面，难道不能令人深长思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