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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人民万岁 于 2016-4-17 13:23 编辑
星子旧城琐忆·来喽，锅里坐 人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害了别人。自己没搞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别人也稀里糊涂地倒了霉。只是那深深的负疚感，长久地萦绕在心头，任时间的流水如何冲刷，也挥之不去。 出了通向我家的门洞口，顺着北门巷向北走不到七十步，就是我一个姓莫的同学家。他的父亲是个转业军人，管教子女非常严厉。 莫同学是一个充满喜感的人物，为人不修边幅，滑稽善谑。留着一头那个年代少有的三七开的发型，这与电影里的汉奸狗腿子的发型很像，让人感觉有点不正经。有一年夏天，吃过晚饭，大家一起结伴去散步。走在我身边的他突然用手掌对着我的肚皮猛拍一下，我一下子差点背过气去，而他则哈哈大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看了一场电影，叫做《渡江侦察记》。里面有一句台词引起了我们的浓厚兴趣。情节是这样的： 化装侦察的解放军侦察员来到一个小饭馆，店里的酒保一看有人来，就大声吆喝： “来喽，楼上请。” 这句话如果放在现在，大家都会感觉没有什么不正常。但是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同志，餐馆都是属于人民的，身为工人阶级的服务员拥有高度的阶级自豪感，与来吃饭的客人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平等的同志关系。他们对待顾客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理不睬，决不会献殷勤。这一声充满旧时代气息的热情的“来喽，楼上请”，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感到特别新鲜特别有趣。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有几个人就在班上大声地喊叫“来喽，楼上请。”喊着喊着，就变成了： “来喽，锅里坐。” 其中喊得最起劲的就有莫同学。每次从教室门口进来一个人，他就快活地挤上前去，装作酒保状，侧过身子，闪在一边，腰一弯，双手向边上一比划，大声叫道： “来喽，锅里坐！” 整个班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人物，突然被我这个一惯默不作声老实厚道的人给害了。 班主任王老师是个热爱教育工作的好老师，她把自己的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除了上课外，她还会给大家讲故事，教大家唱歌，我们全体同学都非常尊敬她。记得我一年级开学的时候，由于没读过幼儿园，胆子特别小，不敢到学校来；是她亲自来到我家，牵着我的手把我领进课堂的。我本人对她也是充满了感激。 这一天王老师又来教我们唱歌了。唱着唱着，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就是想大叫一声。 我被我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拼命地抑制它。可是越是抑制，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最后爆发了。我趁大家张口唱“啊”这个音的时候，也张开口，拼尽最大的力气，叫了一声：“嗷！” 一声充满野性的尖细而高吭的“嗷”，像一声巨雷，盖过了全场所有人的声音。班上的歌声嘎然而止，教室里静得像没有人一样。 “是哪个喊的，站起来。” 没有一个站起来的。 老师威严的目光扫过班上的每一个同学。我的心静如止水，脸上跟同学们一样茫然。 “莫同学，是不是你喊的？” “不是我。”莫同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办公室。” …… 第二天，莫同学由他那个当过兵的父亲陪着，到学校来向老师赔礼道歉。我很难想像，头天晚上，他是怎样熬过那一夜的。 二十多年后，我们全班同学在一起再一次相聚了。相聚的地点，是温泉的一家酒店；而酒店的老板，正是这个莫同学。 莫同学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仍然留着那三七开的分头。以东道主的身份，老练而热情地招呼着多年不见的同学们。我找个空子，走到他身边，跟他说： “你还记不记得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唱歌被老师批评的事？” “什么事？” “就是大家在唱的时候，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后来老师说是你叫的。” “不记得了。” “那一声是我叫的。”我等待着他的发作。 可是没有。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父亲还好吗？” “他前几年已经过世了。”他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戚的光。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惊。 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很久，总是想起，感觉太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的父亲。但很奇怪，自从我那次在他面前“坦白”之后，就很少再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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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4 13: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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