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叔的朝花夕拾

CYQ

作者：杨文

在除了父母之外我所有的亲人里，我和小叔最亲近，直到现在我仍然有些一厢情愿而固执地坚持这一想法。
      我是爷爷奶奶的长孙女，家里这一辈中最大的小孩，而小叔是上一辈最小的，我们相差十七岁，却似乎完全没有两代人的隔阂。小叔从来不在我面前端起叔叔的架子。我出生后三天，家里熬过年的米糖，小叔拉着糖丝一边吃一边往我嘴里送。据说小孩子多吃糖嘴巴会甜，恰恰相反，我嘴笨得很，窃以为是因为喂糖的小叔嘴不甜的缘故。
      一岁左右的小孩正是好玩的时候，小叔便在教室坐不住了。据说常常等着老师背过身去，他就钻在桌子底下，趴着摸到后门，然后飞奔回来逗我玩。通常十几岁的男孩子正值青春叛逆时期，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我不知道为什么小叔却那么喜欢抱着我到处去玩。依稀记得在林业局办公大楼（那栋大楼三层高，当时很大了，楼顶可以俯瞰远远延展的鄱阳湖面波光粼粼），小叔举着我看落星墩，讲关于坠落的流星的古老传说。现在那一片正在拆迁，我于是翻出童年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搬离那一片它们发生的土地。
      完整的记忆开始于两岁多，我在鄱阳湖边扔石头，看石头一个两个掉下去很没意思，于是跟湖面玩游戏，手一晃，石头却并不扔出去，现在叫做假动作。晃了两下，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石头一块翻下水去。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挣扎了几下觉得四周都不受力，想喊，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共喊了两次，发现没有用，于是心想算了，却并不着慌。后来觉得像是在哪里漂着，还挺舒服。再后来便是趴在奶奶膝盖上吐水，在大盆里洗澡，旁边的小叔也在吐水。
      小叔那天是出去了的，他说觉得心里不安，就跑了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看着我掉下去，飞奔着踢掉鞋子也跳了下去。抱我起来的时候，他都不会动了。
      我一直相信我和小叔有某种共通之处，在对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小时候我性格比较孤僻。因为奶奶经常在菜园里干活，常常把我一个人关在家，久了我也不想出去玩了。那时我爸脾气很不好，动辄对我怒形于色甚至拳脚相向，也造成我忧郁倔强的性格。我一直觉得自己处在不被关注的地位，没什么人在乎我的行为和情绪，也没有寄托什么在我身上。那时的小叔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境遇：典型的差生，也没有一技之长，家里似乎也没对他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一切都放任自流。永远都是那么不起眼，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人为我们感到骄傲——我们都是家里的“草根”。
      小叔则是我唯一的玩伴，帮我做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当然都是男孩子玩的刀枪弹弓什么的。一到过年便去买鞭炮给我玩。我记得那次他用木板和不知哪里弄来的轮子给我做了一辆四轮车！比起一般孩子玩的推圈，这可算得上是一件豪华型玩具，不知羡煞多少邻居家的小孩，都抢着要来玩。小叔把他们一挡：“雯雯先来！”护着我上了车，推到斜坡上安好，自己站到下首防止我摔跤，再叫我开始滑。
      印象深刻的是老航运公司对面的小卖部。当时方圆几百米就那么一个小卖部，漆成蓝色的铁棚棚，小窗口排列着好多小吃，奶奶偶尔会让我拿着瓶子去那打酱油，后来变成了拿瓶子换酱油。常常我和小叔“打马颈”（就是我骑在他脖子上）去的时候都没有开门，我们便在门口巴巴地等。从小我就知道用几块木板怎样挡住和打开黄金分割的方形窗口。小叔常给我买的是酥糖。那时候的酥糖，打开层叠的印着“囍”字的糖纸，芝麻粉裹着白色的软糖条，特别好吃，被小叔叫作“龙”。这种沾满芝麻粉的糖块都被喂进我的嘴里，他吃的大部分都是芝麻粉。末了他还会把方形的糖纸对折，把芝麻粉抖到中间褶皱里，让我张开嘴巴接着，从纸的一角把甜甜的粉末倒进来。那种甜香糍软的味道，我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尝到过，却回味至今。
      夏天常和小叔去划船。鄱阳湖涨水之后经常有很多船停在奶奶家门口。有一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蓝色的小木舟，一直停在那里无人问津。我看着早就心痒痒，偷偷爬上去过好几次，但没有大人看护，却也不敢解开缰绳，终于，小叔也耐不住了，带着我提了块窄木板，每天都把船划出去玩。后来又给我找了根竹竿，让我也参与其中。我就尽量使劲把船往远了划，好多玩一会。每次小叔要把船划回去，我便拼命在另一边往反方向摇浆，弄得船在湖中打转转，于是小叔就会迁就我再玩一会。这几乎可算是我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了。
      我收获的最少的是大人的赞许，他们对我表达的大多是不满，除了小叔——他从不吝啬对我的表扬，哪怕只是学会在他骑车到人多的地方时帮他按自行车的铃铛。我还记得那个被太阳晒成粉红色的海绵座椅，是小叔特意为我在自行车上安的，把以前很珍贵的红色绒面折叠椅的靠背拆了。
      小叔和小婶谈恋爱的时候我是全程参与的。那时候已经流行吃大大泡泡糖，而且有假货。小叔常常买三块，一块给我，一块他自己吃，另一块带给开衣服店的小婶。据说她是吃泡泡糖的行家，一试便知道真假，但印象中她从未下过是假货的结论。他们经常一起走路说话，我当个小尾巴跟在后面，其实心里很不舒服，也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小婶。有一天晚上小叔送小婶回家，我走在前面，突然感觉开始远离小叔的生活，于是一个人赌气往前走。小叔在后面让我慢点，我不听，径直快步往前，他越喊我越快，后来听到他大吼一声：“叫你慢点哪！”我就哭了，因为他从未骂过我。后来他花了一晚上时间解释说那不是骂我，是我走远了他怕我听不到。
      其实小叔的脾气很暴躁，他却从未对我大声说过话，按我妈的话说是我在小叔头上做窝都可以。后来他自己有了儿子，却是打骂非常频繁，再不见对我的那种温柔。
      于是我很大方的积极制造机会撮合他们，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打圆场。尽管我仍然觉得正在失去我最亲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爷爷奶奶不同意小叔先结婚，因为还有三叔没结婚。小叔和小婶一气之下去了广州打工，那时候，我八岁。小叔对我说等我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回来。
      我数了日子，没有等到十三岁。一年之后，他们回来了。我第一次吃到了酸酸的杨桃，还有莲蓉蛋黄月饼。至今我都对蛋黄月饼有着独特的钟爱。
      然后他们结婚了，爸妈拿出了家里全部的3000块积蓄给他们开了一家小皮鞋店。我们的生活和关系开始波澜不惊的慢慢变化，小叔属于我的那一部分，也终于被剥夺了。以前小叔给我零花钱，会嘱咐我别让奶奶知道，因为那时他的钱八成是从奶奶的铁罐里掏的。后来他碰到我，偶尔也会给我钱，嘱咐我别让小婶知道。我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些许痛苦和无奈。
      于是偶尔我会找机会，用一个10岁小姑娘的幼稚伎俩，来实现对小婶的相当无力的报复。当然，最后还是我吃亏，家里大人纷纷说我不懂事，终于我很没有原则的放弃了装成不小心往人家身上泼水，在人家面前摔东西这一系列行为。
      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在小婶和他的苦心经营下，他们的小皮鞋店生意颇为红火，小叔也常常得意洋洋。渐渐地我看到他脸上的满足和骄傲。他不再像以前沉默寡言，偶尔还会拿腔拿调高谈阔论一下。看到我，他会有些过头的表现他的高兴，很像一个生意人的高兴。只是他再也不会给我零花钱，再没有对我特别的亲昵，来我家串门都像是经过习惯性周密预算，包括经济、言语和动作。而我看到他，总是极力去搜寻小时候遗留的痕迹，希望能找到除了一般亲戚之外的别的东西。多年过去，这种痕迹像是被冲刷清洗干净，仿佛根本不曾经历。
      我进了大学，小叔自然是高兴的。我期待小叔的高兴超过其他所有的家人，但也只是期待而已。大家在一起吃了顿饭，轮圈跟我喝了杯酒，便散了席。
      大学里我和ZT之所以有故事发生，也是因为乍一看我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和幼稚的心态很像我小叔。对此我直言不讳，他也权当笑话听完嘻嘻一笑了之。或许在无意间因感怀过去而将ZT当做了亲情的替代品。好在终也无法勉强，算是没有将自私进行到底。
      最近的房子风波，家人意见闹得很大，众人对小叔一家也颇有微词。我自认很了解小叔，却也始料未及。
          过年时吃到酥糖，我笑着说起现在的酥糖远不及过去的好吃，并提及小时候买酥糖吃的趣事，几个叔叔都饶有兴致说起那个蓝铁棚，只有小叔有些生疏的尴尬笑笑，并不参与。我终于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曾经的自己。
          我懂了,越是在乎越是想要留住的东西,越是容易义无返顾地流逝,并且永远都回避着可能转身的瞬间......

静一

欣赏乡土气息的小说，楼主好才华。。。

CYQ

不能称之小说，只能算是散文吧

怕瓦落地

杨文是笔名？

CYQ

真名

文质彬彬

是楼主的真实经历吗？

CYQ

CYQ不叫杨文，是本人我就会写作者是CYQ了
谢谢捧场

蚂蚁

我看到标题以为是乱伦了哦

CYQ

8# 蚂蚁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lol

联通

蚂蚁只是说了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