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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洞,在庐山东南石船峰前,因唐道士刘混成曾在此种木瓜为食。洞门上有“木瓜洞”三字石刻,洞内有“石破云修”、“枯木云留迹,瓜生月播烟”等题刻。洞如石屋,洞顶薜苈蔓延,有果如小莲蓬,可洗粉而食,清凉解热,洞旁有木瓜树,结实如梨,渍糖可食。
在庐山南麓石船峰西南,有一崖凌空飞出,隐藏一洞,中空如穴,高明宽敞,可坐十余人。唐代道人刘混成从白鹤山白鹤观寻觅至此隐居修道,以种木瓜为食,得道“成仙”,洞因名木瓜洞。之后,该洞渐为道俗所知。但它真正名扬海内还是在明末清初。这时有许多命官贤达慕名而来,写文赋诗,追前人道迹,咏洞之仙逸。清人叶光洛诗道:“玉树亭亭挹露芽,复生崖畔宿残霞。当年留得神仙种,不献明皇倚洞斜。”对洞景神韵情思独钟。他的这首诗原本是步明末庐山著名道人,长隐木瓜洞的石和阳《木瓜洞杂诗》之原韵而作的。石和阳诗中是这样写的:“灵岩仙种复生芽,洞口清阴接紫霞。元鹤再来寻往迹,白云影里数枝斜。”流露出对木瓜洞的钟情。 石和阳,字嵩阳,南阳人。少治经,精《河洛书》。及长,逢荆襄一带战乱,不愿卷入纷争,遂往河南嵩山栖隐,“慨然有轻云野鹤之志”,穷究心象理学。不久下山云游四方,足迹踏遍维扬、燕市、黔楚一带,名气很大。是时,郭天门延请他居湖南岳麓山,朝夕论道。李崧岑也对他倍加推崇,特意进山拜访问道,心相契合。迁官浙江巡抚后,又专门遣使迎送,相谈经论,并“有同栖木瓜之订”。旋即“知甲寅之纷纭,谢诸士大夫而屏迹于匡庐”,筑室于木瓜崖畔,“托迹黄冠”,隐居数十年,作为终老之地。 康熙十三年(1674年)石和阳自广陵迁居木瓜崖后,对这块终隐之地的环境和建置非常重视。一到此地,便“觅丹丘,访道源”,“凡殿宇亭阁皆创构”,先后建起了大殿、玉弦亭、洗心亭等建筑。这些建筑或临深涧,以险胜;或竹木缭绕,以幽称;或小溪环流,以雅名,构成了一组错落有致,清幽雅静的庭院式建筑——木瓜洞道院。苏轼看后十分称道,赞之为“玉佩琳琅”,白玉蟾亦非常欣赏,誉之为“琅庭珍馆”。它与高游石、回澜石、卧云关、抱关石、太极池、垂钓石、苍龙池、清溪、天泉、醉月亭、木瓜洞、桐子园、玉龙涧、栖霞别院并称为木瓜洞十大景。石和阳对道院也深感满意,在《乐天说》中写道:“即遁迹林泉,忘情物外,对此佳山胜水另有一番境界,非尽心知性达天知命者,孰能与此?”自得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他还不断题诗言情,大赞道院风光建筑,其中《玉弦亭》一诗写道:“咫尺层岩别一天,小亭恰好在溪边。高山流水传音过,谁识冰心上玉弦。”当他最后一次携徒赏梅于洗心亭时,尚持杖指亭道:“吾其藏于斯乎?”并即兴赋诗:“风起白云收,行年八十九。仰天见明月,七星是北斗。”这首诗成为他的绝命之作,也是他几十年对道院深深喜爱的绝好写照。 石和阳以道院为基地,守真抱朴,不改其素,点砂烧丹,吐纳运化,收徒传道,不遗余力。“一卷黄庭一粒丹,闲云舒卷天地宽。木瓜洞里春长在,群鹤翩翩绕旧坛”,就是当年石和阳在道教实践方面的踪迹记实。由于他在这方面独有建树,所以得以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八十岁时仍“貌如童颜,肢体丰硕,步趋轻健”,年近九十才无疾而终,“泰然而去”,时为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二月十六日。据说,这天弟子见他治然坐化,群鹤绕室,怒蛟漂石,遗莹无恙,都惊诧不已,疑为神仙。这其间虽有溢美之嫌,但亦可想见他造化不小,对弟子影响之深。否则其徒尹诚斋就不会持他的著述及诸公赞论,涉足数千里,专程到云南请刘萌枢作《题木瓜洞石道人嵩隐行略》。 石和阳在山数十载,致力于道教理论的研究和诠释,先后注解了《黄庭经》、《虚静经》、《阴符经》等道教经籍,撰写了《指元篇》、《三洞元章》、《心经》等有关道教的论著。在这些注论里,他提出了一系列新见解和新观点,对后世道教的理论和实践产生了很大影响,“至今究心理学之士,犹乐得而称道之。”当年,云南巡抚刘萌枢来洞拜晤,“从容叩其学问根底”,石和阳以“知止”二字应。认为若实现“知止”,便能“心有专主,念不妄动,定静安虑,一以贯之,入圣超凡,指归不远”。刘闻之耸容,以为“知止”二字切中要旨,实为道学要诀。因此而对石和阳的高深道学深为佩服,“惟言其学问指宗,以告后之有志学道者。” 石和阳在道教理论方面最具特色的内容便是注重道儒相融相契,以儒阐道,以道入儒。他少年学儒,曾登第科,历仕途,对儒学明了透彻。入道后,他一改道学家墨守陈规,规循蹈矩的陈旧保守思想,大胆援儒入道,创造性地发挥了道教理论。他在注论中所提出的“知止有定”、“人禽几希”、“易艮其背行其庭”等观点与儒家“大中至正之道”极相契合。因此极受士大夫的欢迎,当世名卿大夫无不尊其道。或锡厥瑶章,或拜依杖履,从之学,求其问,频繁交往,深相结纳,以至“世人见其与名公卿论知止艮背几希之旨,则谓其儒”。并由此改变了道教就是餐松吸露、延年养生,就是黄白烧炼、煽惑世人,慨不言学问的世俗观念和儒家一向鄙视、摒斥道教之见,自己也因此而成为一代高道。清人龚荣在《木瓜洞石嵩隐序》中评价道:“然则若道人者,岂宜直以黄冠视之他哉!虽上下庐山昔贤,如远公、修静诸君,其前后位置当未知何如,要亦可云有道而隐者也。灵异旷奥之区得此,亦庶几无负欤!”将他与庐山佛道的代表人物慧远和陆修静并称,以为是灵山之幸。 石和阳身后,弟子尹诚斋承其衣钵,继续经营木瓜洞道院,使之仍保持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其后一度冷寂,清人蒋国祥曾发出“道士今何在?烟梦老木瓜”的感叹。同治年间,洞院住持杨至萌募修大殿等处,但功未成,人却先卒。入民国以来,李道人仿西洋建筑式样,重建了数处殿宇,计正殿三进(每进三间二层楼房)、两厢杂房三四间,道院由此渐兴。之后,张道人继任住持,苦守虔修,护道院于不倒。 1938年,日军进抵庐山,常出兵进入道院搜索扰乱,道人苦不谌言,度日维艰。1939年4月,牯岭沦陷,道院被日军摧毁,仅留存杂房破屋三间。院后木瓜洞因路狭隐蔽而幸免于难,洞内两房保存尚好。吴宗慈修《庐山续志》时到洞踏看,尚见到洞前有一块方圆五六丈的园地,据说就是当年刘混成种木瓜处。右行数十步,还有一块更大的园地,遍种木瓜。 尹诚斋居山期间,常下山云游,弘阐道旨。《庐山志》作者毛德琦有次过访木瓜洞,适逢尹诚斋,即“叩以理学指归”,尹以师训言和精要——“知止”二字作答,并“穷流溯源,应答井井”,大说道教旨趣。随即又展示石和阳所遗存道论,张扬其说。毛德琦如获至宝,欣然展阅。及读到“有心之未有心,无心之未无心”等语,豁燃领悟到无极太极之蕴,大加感佩,以为石和阳之道学既与佛学有间,亦与道教中“视夫术秘延龄技术丹鼎者”有着天壤之别,“足以表彰性学,羽翼吾道。”并睹物思人,为不能“亲炙高风”而遗憾再三,特题就《题庐山木瓜洞道存篇序》一文,以表达对石和阳高深道学和逍遥物外的高节的仰慕。 “匡庐奇秀甲天下,飞崖瀑布,竞采争流,探幽者多目眩神骇,真宇宙灵异旷奥之大观。”历来就是先贤往哲、高士遗民栖隐之地。当年石和阳到庐山来,既是为了优游道德,亦追慕白居易寄迹香炉峰,李白流寓青莲谷之遗风,想做一名拂拭尘中的逍遥隐君子,以“蝉脱声利之场,超然险阻祸患之外”。所以,当他见木瓜洞眼界辽阔,背山面湖,风景至美,乃筑室于崖畔以终隐。 石和阳初与庐山隐士张敬一、章云崖、周北溟、钱伯常等“儒修晦迹,枕流漱石,以激其情,饵芝餐霞,以韬其耀”。随即又在木瓜洞置田百亩,种梅百树,整天置身于茗碗炉香之中,披风捉月,观鱼种花,完全沉浸于隐居所获得的恬适淡雅之中,“泊然无营于世”。就连王卿大夫往返叩问,亦不过“因几引导,勿距勿迎”,根本无视世俗龌龊拘琐之见。甚至在他卧榻之室也仅是“几前经书数卷,笔砚莹彻,毫无尘俗气”,超然淡泊之气充盈其间,令人神清目朗,脱尘去俗,犹入神仙意境。后来石和阳曾根据自己多年的体验写了一篇《乐天说》。文中说道:“夫乐天者,得之于心,不可以言喻者也。乐有不同,凡圣各异。凡人之乐,渔则乐渔,樵则乐樵,读则乐于书,耕则乐于田,皆乐之正也。如偏僻之乐,则不足道。圣贤仙佛之乐则不同,有所独得之妙。优游道德,一尘不染,胸无些子,如月映水空,潭底写照,如雪覆大千,孤峰独露,如冬冰将泮而万壑回春,真所谓与四时合序,而日月同明。” 由于石和阳在庐山甘于栖幽逃洁,不慕尘世浮荣,无意声色利禄,“于世味声利之事淡无与”,因而深得时人钦服和仰慕,“数十年间,南北之硕彦巨公,咸以品推重”。诸贤宦一游庐山,必盘桓木瓜洞,“先后加礼”,心折于他的高韬之风,并留下了不少诗文墨宝加以赞誉。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代江西提学黄霖上山拜晤,相交甚笃,临别赠诗道:“交同鱼水邀仙侣,人应龙沙阐道风。”其后韩城人刘乔南又题赠“寻胜快谈”诗匾。及湖口榷关朝公入山继见,再以“南阳隐者浔阳逸,五老峰边一老人”为之点评。以后人们将这些名流的赞颂题咏和撰写的墓志碑铭汇编成集,以示对石和阳的尊敬与怀念。集中收录的冀霖撰写的墓志铭中题道:“儒耶道耶?其心则一。遐迩行行,德音秩秩。木瓜之崖,幽人之室。终始在兹,既安且吉。逃名而名,南阳隐逸。”对石和阳在木瓜洞三十五载栖隐修道生涯给予高度评价,实为盖棺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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