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土佚记——金袋子传

某小生 · 发表于 2017-9-18 12: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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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袋子传

金袋子，姓黄氏，不知始何名，蛟田人也[1]。其乡通二郡，操三语[2]，故其所游多是地也。其人志纵适，性诙谐，任达不拘。然不知年几许，已然名噪地方。其身瘦小，伶俜独行，春秋以服，必喜鲜艳，裘服敝褐[3]，行装百搭。常负笈一袋，人莫详知其金贵，故喻之曰金袋子。或曰：其人善驭说[4]，是邑中事，辩博无际，如来金口，所以号名焉。

其人好戏场，每临里闾乡庆，辄遇其人，邑中人常以为异士，环列其旁，所至之处，追逐喧嚷，班头委以助力，东家待以同宾。名流星德路，往来西河间[5]，撑台搭戏，击镗鸣鼓，无所不会，无所不通。又兴致起时，自缚乐器，累然于高台之上，效西洋架鼓[6]，驰骋于声器之中，洒然自若。

人多好其驭说，凡乡土方言，皆有考究，与人交语，兴致起时，辄千言立就，随言语句，皆有韵律，开阔玄妙，应用不穷，议论风生，无有当之者。其调靡靡，有滑稽者之容，其色猥猥，有登徒子之貌[7]。而言语非常之间，往往有讽谕事俗之次，是闻其言者，罔有不乐，相与怼者，咸有所得，而高下释然矣，无不咨嗟以服[8]。

余尝见其人，常于寂寥间多自悲之状，郁结沈顿，自是沉晦不竞，而感慨唏嘘[9]。噫吁唏！夫古今奇人异士，困乎囹圄而得称焉。故且从天不忿，与命浮沉，乃托足于凡庶间。跣足蓬首，癯颜垢面，佯狂自放于俗陋间。故金袋子者，胡不为古之志人欤，而失落之流亚也！

丁酉年某撰

注释：

1、蛟田：今九江县马迴岭镇蛟田村。

2、二郡、三语：：民国前马迴岭镇属南康府的星子县（今庐山市）与江州府德化县（今九江县）、德安县交汇，多语言结合区。

3、裘服：上好的皮衣；敝褐：破旧的衣服。

4、驭说：古代民间流行的顺口溜等说唱艺术。

5、星德：星子县及德安县；西河：星子、德安、九江县市一带，今有"西河戏"指此地区。

6、西洋架鼓：架子鼓，集合许多打击乐器为一体的西方打击乐器。

7、滑稽：滑（ｇǔ，古）稽人物的类传。滑稽是言辞流利，正言若反，思维敏捷，没有阻难之意。后世用作诙谐幽默之意；登徒子：登徒子，复姓登徒，见于战国时楚国宋玉所写文的虚构角色。由于这篇文章，人们把登徒子作为好色者的代表。

8、咨嗟以服：啧啧称赞，表示赞叹。

9、感慨唏嘘：表忧伤感叹、感慨之义。

译文：

金袋子，姓黄氏，不知道他最初的名字，马迴岭镇蛟田人，他的家乡处于古代的两府、三县之间，那里的人都能够用三种方言来进行沟通和交流，所以后来金袋子游历的区域也大多是这三个地方。金袋子这个人恣情安逸，没有什么劳苦的事务来繁琐他，他的性格也富于风趣，谈吐幽默，常引人发笑。他为人任性放纵，无拘无束，独来独往，不受礼法束缚。然而也不知道在他什么年龄，已经是很有名气了，被地方上的人所熟悉。他的个头很瘦小，常常孤身一人在外流荡，无论是一年四季，穿着必须都是鲜艳、显眼的衣服，把那些漂亮的大皮衣和破旧的裤子穿在身上，各式各样的服装搭配在一起。出行经常背着一个袋子，别人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金贵的东西，所以大家给他取名叫做金袋子。又有人说，金袋子这个人很会讲顺口溜等这样的说唱，只要是地方上的事情，没有他不懂的，只要是他懂的，没有不能说唱的，腹中总有讲不完的道理。人们非常佩服他那张金口，于是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号。

金袋子非常喜欢戏场，每当地方上发生喜事有台戏的时候，就会碰见他。人们把他当做一个奇异的人，都喜欢围绕着他的四周，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跟随者一群好奇的人，热闹非凡。戏班子里的班头经常请他做帮手，那些东家们也会把他当做戏门师傅一样对待。渐渐地他在星子、德安等地区就更加有名气，也因此常常游荡在西河地界，像戏班子中敲锣打鼓等这类事务，没有他不懂的，也没有他不会的。有时候他兴致好的时候，自己把所有可以操作的戏曲乐器捆绑在一起，就像西方的架子鼓一样，排列有序地重叠在高台之上，独自一人操控这些乐器，而神情依然是潇洒自如。

人们都喜欢他的顺口溜说唱，因为地方上的方言、俚语，他说的都很讲究，和人交谈时，兴致来了，就会立马滔滔不绝，讲个不停，他随口讲出的顺口溜都非常押韵，而且不失格律，宽广的思维和深奥微妙的事理，都应用不尽，与人随意谈论，生动而又有风趣，那些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方面超越他。他那柔弱、沙哑幽默的语气，就像滑稽先生一样，他那拘谨、不自然的神色，就像一个登徒浪子。然而他的风趣言语当中，往往会带有一些意味来讽刺和托意世俗的种种不合理的事物，那些听到这些言语的人，没有一个不开怀大笑，而那些想通过羞辱来与他相对的人，都得到了一些感悟，至于高下输赢都已经释怀了，众人都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来感叹金袋子的才能。

我曾经见过金袋子本人，他时常在闲暇寂静间有一种自我悲伤的神情，忧郁沉顿，大概他自己有许多隐晦不能言，或者言而不能诉尽的事，因而感慨不已。唉！我听说古往今来那些困处在所谓常人不能理解的束缚之中，不能自拔的人，所以才能称得上奇人异士。于是姑且听天由命，与命运随波逐流，于是希望在凡庸的地方容身。光着脚、蓬乱着头发,脸弄脏了面孔,衣衫褴褛，似疯不癫的流浪在鄙陋间。所以说像金袋子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古代那些守志隐逸之士，而成为失落的那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