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骑牛往返落星湾和庐山，黄庭坚、欧阳修都曾为他作诗...

阿跃

菰 蒲 名 士

       夕阳的余晖将庐山淡化成水墨意境。山南鄱阳湖畔的落星湾一派静谧，湖湾中名传遐迩的落星石在微波细浪的轻抚中沉睡。湖岸边、溪涧里茂盛的菰草开出淡紫色的小花，别具韵致。几幢白墙青瓦的房舍，掩映在茂林修竹之间。一头老牛悠悠地从山水交融的水墨中踱出，走向画面前景。牛背上老人银髯飘动，鹤发童颜，横坐牛背，似睡非睡，洒脱而悠闲。

       画面定格。画的左上方渐渐淡出题画诗：“弃官清颖尾，买田落星湾。身在菰蒲中，名满天地间。”画的落款是李公麟，诗的署名黄庭坚。李、黄二人不仅是北宋名家，在中国历史上也堪称大擘。能够得到他们如此描绘赞颂的骑牛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宋名士刘中允。

      刘中允，名涣，字凝之，宋筠州（今高安）人，官为颖上令。他做官二十年，始终安于贫困，勤于职守，清廉端正。性刚直不善逢迎，屡屡得罪上司，年五十而弃官，归隐落星湾。他常常骑着牛往来于庐山鄱阳湖之间，寄情山水，固节自守，声名远播，朝野共誉。

      宋皇祐五年（公元1053年），欧阳修自京城千里迢迢送母亲灵柩归葬故里江西永丰。返京途中，他不顾路途劳顿与痛失慈母的伤情，特地到落星湾拜访了同年老友刘中允。老友相聚，分外欢愉，心灵的对话，思想的碰撞，人格的砥砺，使欧阳修这位当朝名相、文坛领袖不胜感慨。在庐山鄱水之间的数日盘桓，身在画图中，心飞天地外，欧阳修觉得有一股激情翻涌心间，不吐不快。终于，一首以歌颂刘中允高风亮节的诗作《庐山高》喷薄而出，气贯长虹。诗曰：“庐山高兮，几千仞兮……”诗中以巍峨的庐山作喻，将刘中允的高尚情操尽情歌颂。诗的结句写道：“宠辱声利不可以苟屈兮……丈夫壮节似君少，嗟我欲说，安得巨笔如长杠。”

堙没在荒草丛中的"庐山高"诗的石刻

       当这首借物喻人、绘景抒情、寄兴深远的力作传到京都，当时著名诗人梅尧臣读后钦佩不已。黄庭坚跋云：“庐山之美，既备于欧阳文忠之诗中，朝士大夫读之慨然。”读之慨然又如何？何人又能如此超脱，如此刚正？朝廷士大夫之举，未免矫情，实为叶公好龙罢了。

       刘中允五十致仕，八十而卒，葬于落湾畔。1980年秋，其墓志石出土。志中称，当其致仕而归，“学士大夫争为咏叹以饯之，非所以宠其行，以预送凝之为荣耳。”刘中允的声名不但享誉当时，而且惠及后世。明代王守仁就曾写《庐山高》立于庐山，至今仍存。当时的才子徐岱亦刻诗于山道旁。菰蒲名士，千古流芳。

“庐山高”的石牌坊

       每次面对历史上这些具有完美人格、高尚情操的有志之士，让人油然而生敬意之余，总有一些感叹。既倾慕古人之洒脱，功名利禄说不要就不要，弃之如敝屐；又慨叹今人之拘泥，名利羁绊如影随形，须臾难分。然而，并非号召今日君子取法古人，隐入山水之间。况且如今连诸多野生动物也几无藏身之地，何况人类。君不见，大隐隐于市。今日之隐，隐去名利之心，挺直做人脊梁，“宠辱声利不可以苟屈兮”，足矣。

定格的画面重又活动，骑牛的老人正缓缓向我们走来。那双似睡非睡微闭的双眸，直逼你的心灵深处。今日诸君，不知有多少人敢坦然直面这洞穿千载沧桑的目光。

作者 | 孔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