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宗 | 小满，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小丸子。

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这时，阳光热力一格一格地充满，但并不灼热，看着也不白晃晃的刺眼。在北方，夏熟作物籽粒已灌浆饱满，但尚未熟透，田间麦气微醺。在南方，雨水也渐渐多起来，雨虽未及大落，但稻田里的水已将近盈满。早稻是不惧大雨水的，秧苗茁壮得很，在等待分蘖（niè）。只一季的中稻对降雨量的要求稍嫌苛刻，秧苗初长成，雨下小了不足对其生长产生明显作用，大雨倾盆则又会造成秧苗的倒伏。这时雨是刚刚好的雨水丰盈，也是农人期待的风调雨顺。

“小”是态度，“满”是目标。很喜欢小满的名字，像一个见风遇雨就长的少年，长成简直就是眼面前的事。喜悦在心，却按捺，不托大，不忘形，把所有的张狂收起，紧要处只管使力尽力。欲满未满，一切都刚刚好。

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此时从物候上说，花事已息。但其实哪有根本不开花的时节？只是不够花信风的格而已。五月榴花照眼明，六月夜合隔帘花，七月紫薇就“浅碧弄裙衬紫巾”了。在夏天的众多花草中，牵牛花可以算得上是宠儿了。牵牛花有个俗名叫“勤娘子”，顾名思义，它是一种很勤劳的花。鸡鸣时分，清凉微风颤动的晨曦中，绕篱萦架的牵牛花枝头，绽开着一朵朵喇叭似的粘着露珠儿的花来，与蔓延缠绵的枝叶勾勒着出夏天的轮廓。

桔子树打了细细的白花，花碎得不起眼，但远远过身，哪怕看不清花，也无法忽视桔子树开花的事实，铺天盖地的郁香将整世界都洗了个透彻。人在其中，如云在青天，除了青郁仍是澄明的青郁，眉目间不由的有了静气，抬手举足也有了几分镇定。

石榴、夹竹桃开得如火烘天，却仍是平常不过的花。石榴的花和果如小灯笼般挂着，像承担延绵几千年的渊源，旧时农村小院里总少不了几棵石榴。「榴花五月眼边明，角簟流冰午梦清。」人立树下，幽意顿生。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初夏的明媚，就这样跃然纸上了。

芍药却在这个时节落尽，单瓣重瓣，被晨风吹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為誰生？少年心气，终随春光俱往矣，待回首，已是夏木荫荫，悠悠人世静。

南朝宋元嘉八年（431），夏，谢灵运因横遭诬陷，被明用暗放，由京城建康转任临川郡（今江西南昌）内史，赴任途中舟入鄱阳湖，湖中瞻望庐山，日复一日的水行客宿已经厌倦了，眼前这湖山美景给了他愉悦，「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于南山望北山经湖中瞻眺》）谢灵运头戴曲柄斗笠，手持轻策（轻便的手杖），脚穿木屐，这位山水大V一身旅行装备在当时足够引领时尚。他沿着逶迤起伏的山路徐行而上，来到了太姥爷王羲之舍宅而建的归宗寺后，「攀崖照石镜，牵叶入松门。」（《入彭蠡湖口》）努力登上了清幽险峻的石镜峰，但他并未寻找到传说中的仙药金膏和水碧。这让谢灵运联想到“天地闭，贤人隐”，是到了该永作归隐决定的时候了，只是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情愫又不能够真正泯去。心潮催动着他弹了一曲《千里别鹤》，本想借此消愁，谁知曲罢却像商陵牧子一样，唯留那无尽愁思在湖山间回荡。

这些年来，谢灵运的官职一降再降让他心生不满，以及「天下才……，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的自满，逐渐变成“灵运空疏”，也注定他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年深月久，才会明白，世间人情，贵在节制，难在克制。人生最美，莫过内心小满，诸事小满。

菜场里也盛放着夏日特有的鲜活，青梅青，桑葚红，枇杷澄黄，杨梅绛紫，还有岭南荔枝的红艳动人…… 五颜六色的时鲜带着蓬勃生气，小得满足的生活意趣扑面而来。看到一个农妇卖枇杷，热情地邀人尝鲜。枇杷远没有水果摊上的澄黄溜圆，小小的果子挨在一起，黄中略有青，但我总觉得这个更有纯粹的土膏味。杨梅也上市了，才离枝，盛在篮子里，嫣红的果衬着鲜绿的叶，像结在树上一般。望一眼，只觉喉间酸酸甜甜，满口欲生津。

每年的青梅季一到，外婆总会将庭院里摘下来的青梅，收集在竹笼里，洗净后，去掉蒂头，放入巨大的玻璃罐中，加入冰糖，经过一连串的工序后，再盖上红色盖子，等待一段时间的酿制，就能尝到梅酒美味。此时，邀几位亲朋，喝几杯梅子酒，天上地下人间五百年地闲扯。下过雨，院里清凉，头顶榴花正红。院中奔跑的孩子也会被大人喊上：

来，你也喝一口梅子酒，不醉人的。

孩子抿一口，皱皱眉。停一会，仍去喝第二口。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微醉微醺，也算得上是小满吧。

作者：醉石

来源：归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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