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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季的桂花香,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霜降的前几天,一下笼罩了整座庐山。好像,桂花的香气是从天而降的。一阵风后,桂花飘落如雨,细细碎碎的落花铺了一地,软绵绵的。这些天清早,桃源路上总看到几个环卫人扫梧桐叶,一扫把下去,只听得“簌簌”枯响,一下就拢了一大堆。才扫净的地面,风又刮了几片落在身后。树上的叶子越见稀疏,秋越是到了尽头,梧桐是最易叫人看见秋的萧瑟。
霜降字面里就有些兵气,“霜”字像刀像剑,寒光闪闪,肃杀之意顿生。先秦史籍《逸周书》上说:「霜降之日,豺乃祭兽。」又曰:「豺不祭兽,爪牙不良。」什么意思呢?说霜降这天,豺狼将捕获的猎物,依次摆放陈列,祭祀完后再食用,并祈告山神容忍它的捕猎行为。如果“豺不祭兽”,就会“爪牙不良”。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古代在霜降这天,军中将举行盛大阅兵,金戈铁马,挟风带霜,沙场秋点兵,不就是要避免自己的“爪牙不良”吗?
「月落乌啼霜满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文学作品中的霜同样是无情的,残酷的。但也有些物事,越是经霜,便越是凸显出与众不同的绝美风姿。比如张继笔下的江枫。枫叶之色,经霜欲红。还有那些白菜,乌青菜等「经霜后,叶缘皆作紫红色,尤其甜美。」(汪曾祺)
秋风萧瑟天气凉。晚秋虽好,却总让人怅然若失。站在落叶背后,看着疏落田亩,萧萧远山,听着阵阵秋声,莫名其妙的便会无端地伤怀。白居易在这样的晚秋时节,写下一首《岁晚》:「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霜降时节,山涧中的泉水,渐流渐小,慢慢归于无声。风吹落叶回归大地,化为泥土。不知不觉中,一年将尽,万物归源。在诗的末尾,诗人发出这样的感喟:「何须自生苦,舍易求其难?」
好在,悲不悲秋,那是文人的事。这个时节,农人最高兴的莫过于“霜降见霜,米谷满仓。”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秋日暖阳下,金黄的稻谷铺满了道场,一块块的晒着。老农拿个粑子,替谷子翻边,脸上漾起满足。地里新挖的红薯,一些进窖冬藏,一些煮熟后切成三角片,一片片地摊在竹簸箕里晒干。小孩子搬个小木凳,守在旁边,赶鸡赶鸭赶鸟。嘴馋了,就捡块正晒着的红薯片吃,很有些嚼劲的。古书里说红薯片「干久收藏,屑之旋作饼饵,胜用饧蜜。」这是秋冬天里最甜美的犒赏了。
霜降时,尖栗也正当时,偷闲半日去了豆叶坪,就为尝今秋的第一口新甜。屋主人黄妈妈将刚捡尖栗端了上来,生熟都有,生的香脆可口,熟的甜糯浓郁。一番交谈后方知,这里的尖栗不用竿子打,都是由它自己落下来,风刮下来,雨打下来,或者无风无雨它也要落的。试一粒,格外亲甜,是瓜熟蒂落的自在。难怪黄妈妈坚信她的尖栗跟别人的决不一样。我则想她的喜悦是零碎而长久的,今天掉明天落后天还可等着,她倒会安置日子。
「寒露霜降水退车(音tā,星子方言),鱼归长江客回家。」以前每到节气里,不识字的奶奶总要和我说一些对仗工整且满是哲理的谚语,让我钦佩不已。古早的农人也不识字,那些农谚俗语早已烂熟于心。他们在节气里行走,轻车熟路,游刃有余。霜降这天,我起了个早,前段时间一直阴雨,差点入“冬”的天气突然晴朗起来。野外微寒,有些雾气,却没霜。瓦楞上、草叶上、菜地里都没有,更不用说小径上。「霜降打了霜,来年烂陈仓。霜降未见霜,粜米人像霸王。」我由此也有些像忧天时的老农,心里总不得舒展。没有霜,霜降如何名符其实呢?
虽不见霜,霜意也已着在枫树上。叶子尚未红透,青色、黄色,红色,青黄间,红黄间,一树斑驳纷呈。秋茅已由青转红,一片片的,远看,绚丽斑澜,红却不艳,是染了风浸了雨的沉着。近看,长叶如剑,锋芒毕露,若不小心,手脚就会划条血印。而隔岸的芦苇在雾中,遗世而立,穗穗白花,雪一样,在风中纷扬,清美得简直就不像世上的物事。一刚一柔相济,都是深秋至美。
今日值班时,看园丁在剪枝浇水,就和他闲扯。我说明年怕收成难好。他说怎么了,我说霜降没打霜呀。他停了剪刀,大笑,哪里没打霜,打了“黑”霜(水霜子)的。你没作过田,不懂的。别以为白霜才是霜?白霜要等立了冬以后。 水霜子,我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名字了。 毛毛雨也是雨,那么水霜子就一定不是露了,是霜,是霜最初的样子。 困扰了一晌的霜降,终于释然了。
文:醉石 来源:归宗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