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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小说)
陈林森
宜静的先生周明理外形并不高大威猛,但五官端正,形象儒雅,品质纯正,有长者之风。在大学期间,同学们戏称他为“周公”。毕业后,他先在某大型国企担任党办秘书,1979年调入江城市经委,历任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称得上体面的人物。
先生是江城的一支“笔杆子”,曾担任市工业志的主编。平时喜欢读书思考,发表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杂文。他发表文章时常用的笔名就是“周公”。其书法艺术也登堂入室。他在江城有一批文友,每年元旦聚会,平日也串个门。他有很多出差、开会的机会,也没少在公众场合露脸,但从来没有拈花惹草,对婚姻的忠诚无可怀疑。对于周明理与凌宜静的婚配,一干友人谓之才子佳人、神仙眷侣。
然而,像许多家庭一样,婚姻的真实内容也不是外人皆知。由于宜静和明理的出生环境、成长经历的不同,不可避免地导致他们生活习性、品味的差异,经过初恋和婚后的磨合,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甜美日子之后,最迟在80年代初,周明理调回江城工作前后,逐渐出现了某种危机。他们1970年结婚,新婚的甜蜜不到一年,大女儿降生了,后来又有了小女儿。为了照料两个孩子,他们没少耗费时间、精力,也收获了许多初为人父(母)的幸福。那时夫妻的情感已退居二位,有时甚至无暇顾及。在多年两地分居的日子里,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每周一歌”的生活小桥流水,波澜不惊,在平平淡淡的朝夕相处中,产生了“审美疲劳”,昔日恩爱缠绵的幸福感悄悄转化成似有若无的空气和水。恋爱和新婚时被掩盖的缺点和双方生活理念的分歧也逐渐暴露。正如许多家庭一样,孩子大了,可以重归二人世界了,却出现了“七年之痒”。
宜静“文革”前的中专学历,但出身于知识阶层,从小受城市环境的熏陶,除了新婚期间跟随先生到山村度过了短短几天,几乎没在农村生活过。加上长相出众,心气颇高,对感情的需求强烈。周明理在山沟里长大,20岁进城读大学,骨子里仍免不了有农村人的烙印,加上从小失去母爱,缺少家庭的温暖,也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某些影响。
先生的性格有读书人的“迂”。那还是周明理和宜静恋爱时,周出差去上海,还是姑娘家的宜静平时喜欢用塑料红绿线带编结一些小玩具,宜静就叫他去上海买一点塑料线回来,结果周买回来一大团颜色黑不溜秋的玩意。原来他去商店,售货员叫他自己要多少绕多少,但他怕绕,就说我把这一大团全买了,售货员求之不得,就把一大团没人要的塑料线便宜卖给了他。拿回来后,宜静哭笑不得。
明理有很长的烟史,读大学时就学会了抽烟,恋爱期间一度隐忍。参加工作后,宜静从健康出发,力劝其戒烟,但他一人在外县工作,宜静管不着。有时为了连夜赶写稿件,抽得更凶。宜静不主张他抽烟,所以不主动给先生买烟,先生就自己买。后来先生被打成“反革命”,在厂里隔离审查时,为了排解他的寂寞,宜静曾买过几条大前门给他送去。周被关进监狱后,不准抽烟,也就没送了。明理没有接吻的习惯,原因之一,是他自认为口中有烟臭。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物质生活改善了,开始爱美了。宜静也开始注重自己的衣饰。她爱时尚,也有时尚的本钱。事实上,她稍为穿得新潮一点,即使人到中年,也仍像风中的一面彩旗,让男人心旌摇曳。先生却熟视无睹,对近在身边的旖旎风光失去了欣赏的兴趣。他不太懂女人的心。每当宜静出差,他就嘱咐宜静说,钱不要乱用,不要总是买衣服,衣服有的穿就先穿着吧。他哪里知道,对于女人来说,永远都是少一件衣服啊!宜静的生日,或者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更别奢望先生有什么表示。他没有送康乃馨的浪漫,也不知道妻子喜欢些什么。在宜静看来,先生生性冷漠,拥有了就不在乎,不珍惜了。他性情刚烈,不解风情,甚至不会说一句温软的情话,而宜静恰恰是一个情感丰富、渴望激情的女人,总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注入一点浪漫的元素。
宜静工作之余喜欢绒线编结。她精心为夫君编织温馨暖和的毛衣,还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让女儿们穿出彩虹,穿出时尚。我们知道,在七八十年代,国民的穿着都是一片蓝灰黑的黯淡色彩,既没有什么儿童服装,也没有什么时装资讯,宜静却把两个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动足创意,用一对钢针钩出新颖美丽的凹凸条纹,还在胸前和背面织上各种小玩意。八十年代的毛线衣,不仅可以裹在罩服里面,而且可以当作春秋两用衣穿在外面。有时女儿放学回来说:“妈妈,今天老师又把我叫到办公室去了,看我身上的毛衣,她说真好看,她要看看是怎么织的。妈妈,下次你到学校去,教老师怎么织吧!”
宜静喜欢跳舞,但先生反对。中国大陆时兴交谊舞是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宜静厂里的工会组织大家学跳舞,许多女工都学会了,宜静音乐感较强,自然学得比较快。除了在厂里跳,为了热闹,有时晚上没事,厂里就一大帮人,跑到市总工会的大舞厅去跳。有一次,宜静厂里的一个女同事上她家来邀她跳舞,先生看见夫人的同事来了,就热情接待,后听说是来叫夫人一起去跳舞,万里晴空马上乌云密布,弄得同事很尴尬。后来那位同事对宜静说:“以后再也不敢到你家去叫你跳舞了。”虽说有的家庭跳舞跳出了事,但那时宜静总是跟随一大帮人去,要么和女同事一同去,从来没有一男一女单独去过。明理反对宜静跳舞,说,一男一女这么搂搂抱抱像个啥?宜静就说他是老古董。后来宜静提议,让他跟自己学,学会了,那我俩就在家跳,我就不出去跳了。但周明理天生没有音乐细胞,五音不全,对唱歌跳舞不感兴趣。每当宜静说要去跳舞,他就会拉长脸,不让妻子去。但宜静偏不理他,和同事照样去跳。回来后,明理就不理妻子,妻子也不理丈夫,两口子往往陷于冷战。晚上睡觉,明理就故意背朝宜静,宜静就和他僵持,可以一连坚持好几天。但最终,正像许多夫妻关系一样,还是免不了丈夫要来“碰”妻子。就这样,为跳舞的事,两人常常闹别扭。
周明理平时不大喜欢洗澡,冬天有时十多天也不肯去洗一次。宜静有洁癖,即使是再冷的冬天,每隔三五天也得去浴室淋浴一次。当年居民住宅内普遍没有卫生设施,洗澡只有到公共浴室去解决。那时江城市的公共浴室不是很多,但也有机关浴室,宜静的工厂里也有。厂里的浴室对本单位职工不收费,家属每人次只收一元钱。有时宜静就和先生说,可以去她单位的浴室洗。往往是提前两三天就催他洗澡,并且事先把他的换洗衣服找出来,但他按兵不动,还说:“冬天要洗得这么勤干吗?”有一次,就因为先生不肯洗澡,两人发生口角。那是婚后吵得最激烈的一次。宜静急不择言:“你们山里人就是一点不讲卫生!”先生说:“山里人怎么啦?山里人就可以被城里人瞧不起吗?”一怒之下,摔碎了一套景德镇茶具。宜静也不示弱,说了句“我都不愿意再看见你了”,就甩门而出,上了晚上的火车,跑去乌城,到先生的妹妹家住了一晚。她向小姑哭诉了先生的种种不是,小姑好生相劝了嫂子,说哥哥生性孤僻,在兄妹之间也没有什么话说,不过人不坏,就是不会体贴人,你们只有互相让点了。要不我给哥哥打个电话,免得他牵挂?宜静叫她别打了,不要让他知道好了。宜静听小姑说了说,也就消了一点气。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小姑留她再住一晚,宜静第二天下午还是回到了江城,不过是回娘家住了一晚。那天明理心想,宜静准是回娘家住了,也就懒得找她,坐在家里抽闷烟。星期一下午,跑到宜静娘家去找,当时宜静上班去了。宜静下班回来,妹妹说,姐夫来找过你了。他现在人呢?妹妹说,不知道啊。他手里拿了什么没有?好像提了个塑料袋。他怕是去机关浴室洗澡了。果然,一会儿先生手里提着塑料袋,再次来找宜静。宜静妈就叫女婿一块吃晚饭,还一个劲地劝导:“你们俩真是没事找事,为了洗个澡闹到这地步,有啥了不起的事呢?”可宜静还是数落了先生几句,吃完晚饭,就和先生一同回家了。后来,经过宜静的调教,先生的卫生习惯总算逐渐地有所改变了。
按宜静的说法,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是对自己不恩爱,更不是移情别恋。先生是个正人君子。他的思想领域也许是繁盛的,但他的情感世界却一片荒芜。他不需要对别人付出很多的爱,也不需要别人对他投喂很多的爱。“他最好是去当和尚。”宜静有时抱怨说。但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持,在她从来不曾动摇过。宜静说:那个年代,好像不可能有别的念头。又说,如果是现在,有一个网络平台,我可能会找个人倾诉,我想如果遇到我心仪的男士,也许我会有离开他的想法,我不是养不活自己。先生个性刚烈,我真的提出来了,他也许会成全我,但他自己不会再找了,这我可以肯定。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婚姻生活存在危机。
在阿琪的《偶尔寂寞》一书中,谈到恋爱期间男女要有充分的交往,对彼此有百分百的信心,才能确定“一对一的关系”。婚姻是最特殊的社会关系,不像找工作,可以随意跳槽,不带走一片云彩。无论男女,要寻觅到“最佳拍档”,谈何容易?书中说:“找对了人的感觉,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充分的比较。只有在比较中才能获得最真实的信息。”但是在现实世界,很多人的婚恋未免仓促匆忙,又岂能有充分比较的机会?这是一个很大的矛盾,也是很多人的纠结。有人说:“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个青蛙王子?”而宜静偏偏只“吻”了一只青蛙。无怪乎有人说,要让婚姻的全部因素都合适,比中“六合彩”的几率还要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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