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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三月三。当我们还处在农耕文明时,对岁时的敏锐感悟是赖以生存的必要技能。早在先秦两汉时期,先人便在三月第一个逢巳的日子来到水边,香草沐浴、清洗宿垢,期望消灾祛邪,叫“祓禊”(fú xì),并将这天称为上巳节。及至魏晋时期,上巳节固定在每年的三月初三。 三月三,这一天好象格外重要。上至神仙下至怀春男女都是要紧的日子,不仅是王母娘娘、轩辕黄帝的生日,也是凡夫俗子是踏青节。还有数不完的节,百里不同俗,都是或过远或过雅罢了,即使忽略,也不是憾事。那些薪薪相传至今的年节时令,归到底还是有得吃,所以纪念。 「三月三日,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间,为流杯曲水之饮。」(《荆楚岁时记》十七)荆楚之地的庐山,暮春时正是风和日丽、赏花踏青的好日子。三月三日这一天,人们喜欢呼朋唤友,汇聚在景色优美的清流萦绕之处,大家散坐水旁,以酒杯盛酒,放在曲折的溪流中,酒杯流到谁的面前,谁就饮酒,有时还要吟诗赋对。上巳日便成了洗濯歌舞、曲水流觞,全民娱乐的节日。后来,还增加了「曲水浮卵」、「曲水浮枣」的游戏,就是将鸡蛋或红枣放在水中,漂浮到谁的面前,就由谁取食,以此为乐,鸡蛋与枣子,妥妥的迎合了人们对早生贵子的期盼。再后来,曲水浮卵演变成地菜煮鸡蛋,将人们的生育期盼转为对健康的期待。 三月三,地菜煮鸡蛋。
庐山人称荠菜为地菜,三月三时,路边田埂上,地菜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细细的绿叶子,打着小三角的绿荚,精致极了。这一天的地菜包饺子已稍嫌过气,老了些。立春尚未打花才发的地菜,剁碎做馅清香满室。但三月三的地菜,做药用在老一辈口里那可是当得灵丹。 三月初三这一天,庐山人都会去野外新采些地菜,洗净,捆扎成一小束,放入鸡蛋、红枣、配两三片生姜,煎上一大锅水,全家都吃上一碗。食之既可交发财运(荠菜谐音聚财),又可去风湿、清火,防治头痛,腰腿痛,预防春瘟,久而久之便形成当地民间特有的食疗习俗。 那天厨房里一屋清香。一人一碗,小孩子碗里的鸡蛋总要多一两个,热气腾腾的吃着,一年年,也就成了贴身的节日,少不了。 传说里,早晨扯的地菜,可治头痛。中午扯的地菜,可理肠胃。傍晚扯的地菜,可治风湿腿痛。我起先老记不清,总混淆。后来,总结了下,早到晚,是从头治到脚,一一对应,按顺序而来的。这回就记得一清二楚了。老人们总是笃信得很,若头痛,大清早就踩着露水去了。若腿痛,硬要落黑,也不肯就着亮去扯。弄错时辰,那可不得了。在她们眼里,地菜扯的时辰与身体部位是互为暗扣的,不容任何怀疑。 据老一辈说,如果想要真正达到祛风败毒的食疗效果,用新鲜地菜煮青壳鸭蛋,其实才是最好的。庐山人还会把老的地菜花放入在床铺处和衣服中,可以防蚂蚁和除虫害。 魏晋以后,人们在踏春之时,看见了新绿鲜嫩的味道,舌头也不由躁动起来。「是日(三月三),取鼠麴汁蜜和粉,谓之龙舌䉽,以厌时气。」(《荆楚岁时记》十八)一场春雨绿芜发,一年春事粲如华。在山间田野,被冰封了一冬的食材,攒足了天地灵气,约定好了似的逐渐苏醒。先春而萌发是开着白花的荠菜、蒲公英,一身小清新开着黄花的米萩(鼠麴草),爆满枝头香气凛冽的香椿芽,还有山间的春笋,湖洲上的藜蒿,让我们领略到淡淡的清香。 三月三,菜粑香。
在庐山的乡下,流行着一年三粑的习俗,那就是过年做豆渣粑,三月三做菜粑(芥菜、米萩等),七月半做南瓜粑。现在过年和七月半做粑的不多了,但三月三这天哪怕再忙都家家必做菜粑,毕竟,吃了三月初三的粑,一年身体健康,不生病,凡事吉祥才是最重要的。 庐山菜粑的原料主要是芥菜和米萩。芥菜是一种很有个性的菜,你若直接把芥菜叶炒成菜,味道极差,别说小孩,大人也不愿吃。但与籼米粉揉成团蒸熟,其味道有特殊的清香。若用开水脱水晒干,做成盐菜,更是最高级的干盐菜。芥菜的嫩茎非常鲜美,就是庐山的菜头,叫芥笋,比青菜好吃多了。芥菜顶上长有花蕾未开花的部分,可加工成味道独特的冲菜。 米萩学名是鼠麴草,春季野菜中,唯有它是最好辨认的。在江南农村,不到农历二月就开始采摘米萩,那时米萩还未抽芯开花,或顶多花苞尖上泛着一点黄。若等到清明,除了一些阴冷地带,大部分地方的米萩都开谢了,茎叶就老了。米萩可作镇咳、祛痰、治气喘和支气管炎以及非传染性溃疡、创伤之寻常用药,内服还有降血压疗效。古时每逢农历三月三日上巳节,汉族人采集米萩,和上米粉做成祭品,用来祭祀祖先。 快到三月三的时候,四邻八舍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先去田地里采摘来的芥菜、米萩,再洗菜、切菜、磨米等等,那几天,房前屋后甚至砖缝里都飘着浓浓的菜粑清香。菜粑做好后,不仅是要给自家人吃,更是要送给亲朋好友。那时节,不论是大道还是小路,挎着竹篮的女人们多了起来,不用说,那竹篮里装的都是满满一篮的菜粑。偶尔有路人饿了,会来上一句:「你个篮里的菜粑好香」,那边听了,自然赶紧递上两三个,这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若能听到一句赞扬,那一整天都会开心得很。 在小时候,一直不明白吃菜粑的习俗是从何而来?更不理解的是,那些大人们为何对这种我觉得丝毫谈不上美味的食物喜爱有加。直到前些年,搜集整理庐山史料,知道了与庐山有不尽渊源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在家乡黄梅教穷苦百姓通过春食芥菜,抵御瘟疫,挽救了一方百姓的生命的故事。也知道了,岳飞在庐山下驻军训练岳家军,岳母以野菜做粑当军粮充饥度过荒年,才有了后来岳家军精忠报国的故事。 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小小的菜粑,在曾经恶劣的环境里,不只是防春瘟,养生健体,治病救人的良方!又度了青黄不接季节之荒。原来「三月三,吃菜粑」,不仅是对一种传统文化的传承,寒食节里最应景的食物。更是对庐山历史人物的纪念!突然就对这个浅绿色的,圆圆的米粑,有了不一般的好感。暮春时节,最馋人的就是这圆滚滚的东西,轻轻咬一口,将绵软与清香卷入舌头,慢慢沉入心坎。这是人与大自然一年一次的约定,若是咬不到这一口软软的芬芳,心里总像是会被一小块硬石头搁着。 再后来,在父辈和祖辈那里,更新了我的认知,其实地菜、米萩等野菜的身世来历往往与名人逸事无关,也与灵丹妙药也无关,与之绑定在一起的,是人们不折不扣的饥荒记忆。不只这些常见的野菜,在庐山,还有粑叶、豆叶菜、毛菜等特有的野菜。因为贫困,这些野菜也一直没有脱离过人们的餐桌,上世纪60-70年代,野菜还曾成为能够出口创汇的重要物资。所谓吃野菜,其实就是吃各地最新鲜、最家常、最贴近本土的小菜。这在物流发达的今天会显得格外有趣,当菜市场蔬菜都趋同之后,吃本地野菜这一点小小的新意,顿时就显得稀有了。 庐山人的「三月三」,依旧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地菜煮鸡蛋,也依旧能吃到满嘴清香的菜粑。看着竹篮子里一个个绿色的小胖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嘴里多了清香,心底就会多一些期待,因为在它们的肚子里,装满了这一整年最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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