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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一生功业不只黄州、惠州、儋州,还有一座庐山。千年庐山,才子万千,只有苏轼能够让我们忧患的生活在凡尘开出快乐的花。——醉记
近日,庐山文史研究学者在对漱玉亭旧石柱的石刻进行拓片时,有了新发现。石柱上有两个相邻面的题刻是苏轼和苏过所留,短短二十四个字,记述了东平守与苏轼父子同访开先寺的往事。且此石刻是“东坡一生最后的石刻”(星湾先生语),也是苏轼与庐山的最后告别。
东平守与玉局翁同访开先老师 苏过亦来 辛巳四月十一日
2001年4月,漱玉亭旧石柱出土,石柱为八面(棱)柱,其中四面有文字题刻。当时并没人在意石柱上所刻文字,也未对石柱加以保护,断成两截的石柱被遗弃在荒草之中。2010年,《庐山历代石刻》书中收录了此石柱三面文字拓片:①东平守与玉局翁同访开先老师;②刷染庆忏 时元符元年十月日劝缘 僧楚评谨题;③空青曾纡公卷来过 绍兴癸丑十二月八日。作者还有一段点评:“东平守不知为谁,玉局翁疑指苏东坡。东坡晚年曾官玉局,世称苏玉局。此僧楚评记苏轼来此盛事。”作者将一、二面文字并列一起解读,即元符元年(1098)东平守与苏轼同访开先寺并留题刻。此题刻填补了庐山苏轼石刻之空白,但遗憾的是,仍遗漏一面石刻文字未被收录。
2019年,《星子历史文化丛书:摩崖碑刻》书中把被遗漏的那一面石柱题刻收录:苏过亦来 辛巳四月十一日。下有作者小字注释:“苏过(1072-1123)一直陪伴其父苏轼贬谪迁徙,辛巳当为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不过,书中仅将这面题刻文字单列记载,并没有与相邻的玉局翁题刻并列一起解读,也未深挖东平守何人?少了东平守与苏轼父子同访开先寺那一段往事佳话。当漱玉亭旧石柱重新回到人们视野里的时候,从卷帙浩繁间,在残石断垣处,让我们打开时光宝盒,去看苏轼一生最后的石刻,去读苏轼一生最后一首诗,去感受苏轼与庐山最后一次告别。北宋元符三年(1100)春,宋徽宗登基,宽赦流放旧臣。诏令苏轼迁居廉州(今广西合浦),他终于可以离开海南蛮荒之地了。六月二十日,苏轼在小儿子苏过的陪护下,离开海南,渡海至广西。一个月后,又接到“徙内郡”的诏令,改为永州居住。北上路途颠簸,酬唱也多,走得也慢。十一月下旬,舟行至英州(今广东英德),苏轼再接诏令,恢复他的“朝奉郎”职级,给予“提举成都玉局观”虚职,还可以“任便而居”。也就是说,苏轼再也不是遭贬逐的罪臣,有了官称和薪俸,还可不必赴任,借名食俸。更重要的是,可以随便自己选择在哪里安家,不必四处颠簸流离。苏轼喜不自胜,欢呼“世间美事,岂复有过此者乎”。
苏轼意向终老之所在江淮常、润两地,常州治下宜兴县有他的田庄,家人衣食日用可保无忧。苏辙时在颍昌(今河南许昌)任职,也希望苏轼去他那里兄弟相守。苏轼一时难以抉择,身体每况愈下,又怕拉家带口相累。决定先到庐山,再定北上河南还是顺流去江淮。
自儋州辗转颠簸走了半年,苏轼还在广东。海南的雾瘴毒害终究不是他能承受的。友人朱服父子在英州曾亲眼见到北归的苏轼:“余在南海,逢东坡北归。气貌不衰,笑语滑稽无穷。视面,多土色,靥耳不润泽。别去数月,仅及阳羡而卒。”(朱彧《萍洲可谈》) 建中靖国元年(辛巳,1101)元旦日,韶州太守狄咸延邀苏轼饮于城西北九成台,苏轼即席挥笔书《九成台铭》,落款自称“玉局散吏”。旅途劳顿和繁忙应酬,年迈的苏轼招架不住,在韶州病倒了。他在与冯祖仁的信中说:“到韶累日,疲於人事,又苦河鱼之疾(指腹泻)。” 滞留虔州,邂逅东平守 歇了几天后,翻大庾岭,至南安军。在此,东坡邂逅了另一位 “天涯沦落人”刘安世(字器之)。安世是司马光的弟子,入朝为谏官,敢直言讲真话,有“殿上虎”之名。与苏轼曾同在朝堂共事,但政见不同。安世对苏轼过错一律“约以典故”,苏轼恼怒不已。两人谈不上交情深笃,可算是诤友。苏轼钦佩安世为人刚正不阿,称 “器之,铁石人也”。而刘安世对于苏轼的品行也是极为推崇,“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高广。”(《元城语录解》)
章惇当权时,受奸佞残酷迫害,流放南蛮诸人中,受害最深的,一是苏轼,一是刘安世。安世被贬官流放七年,岭南“八州恶地”,他去过其中七州。在梅州时,与苏轼同时获大赦。北归途中两人相遇,始交欢,并结伴同游直至庐山。“同途,两舟相衔,未尝三日不见”。(《元城语录解》) 两位备受迫害的“元祐党人”,因相同遭遇,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政见不同,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刘安世说:“浮华豪习尽去,非昔日子瞻也”。苏轼回他:“器之真铁汉,不可易及也。”其实,刘安世说,苏轼已经不是昔日的子瞻,不只岁月消磨了浮华豪习,身体也是今非昔比,“在赣上相会,坐时已自瞌睡,知其不永矣。”(《朱子语类》) 北归途中。刘安世也是不断接新诏令,先是移居衡州、鼎州,然后以集贤殿修撰的身份知郓州(醉注:郓州,隋为东平郡,唐改郓州,宋改回东平府)。所以,入赣途中,安世被称为“东平守”。几年后,刘安世又遭贬谪外放,一生仕途几经起落,仍不失铮铮铁骨。 吉州交游,“玉局翁”赠诗
北归途中,“人人识故侯。”苏轼被他的粉丝一路追随着而来,人人都要一睹偶像尊容,最好能索要到题诗和墨宝等。到江西后,粉丝更加疯狂,“赢粮(带干粮)而从轼者三百馀里。” 三月初,舟到吉州,这里场面更壮观。“闻东坡之至,父老儿童二、三千人,聚立舟侧。”(《独醒杂志》)众人热情填拥让他靠不了岸,直到留下墨宝后方退去。 镜湖敕赐老江东,未似西归玉局翁。 羁枕未容春梦断,清都宛在默存中。
——苏轼《永和清都观谢道士,童颜鬒发,问其年,生于丙子,盖与予同,求此诗》 在吉州待了两日后,苏轼独游清都观,并为清都观题字清都台三字。并赠诗自号玉局翁。
告别庐山,山中道友好如昔 四月四日,舟过吴城,至南康军,也到了庐山。苏轼多次来庐山,旧欲卜居庐山。诗歌中纵情吟咏多矣,如今老病缠身,总感到“陵谷草木皆失故态”。但山中道友契好如昔,“不远数百里负笈相从”,一路护送,给了苏轼许多温暖。苏轼在庐山留住十日,赏景放在了次要位置,而以拜访故友为主。其中有几位情谊深厚的故人。 再过庐阜,俯仰十有八年,陵谷草木,皆失故态,栖贤开先之胜,殆亡其半。 幻景虚妄,理固当尔。独山中道友契好如昔,道在世外,良非虚语。
——苏轼《答胡道师》 因刘安世率先去庐山,船便在开先寺前靠岸。入山访友途中,看到孔平仲的很多旧迹,感慨十分。当时,孔平仲也官复朝散大夫,召为户部和佥部郎中。苏轼给孔平仲的最后一封信是在船上写的,起居佳安眷聚各康宁,寥寥数语,深情流露。虽深有感慨,却也平静: 东但逝者数子,百身莫赎,奈何? 江上微雨,饮酒薄醉,书不能谨。
——苏轼《答孔毅夫二首(之二)》 苏过陪同带病的苏轼,重游了栖贤寺、开先寺,简寂观等地。苏轼为简寂观书写了“云卿阁”榜。在太平宫,作 “枯木怪石图”于 “天籁堂”壁间 ( 这是苏轼在庐山画的第二幅 “枯木”图) 。在开先寺,应寺僧之邀,在漱玉亭的柱石上题了 “玉局散吏来游”六字。 醉注:玉局散吏来游六字,最早记载在南宋,罢相李纲在建炎二年(1128)贬谪途中游庐山《偶成》诗并序:“东坡题漱玉亭石柱云:玉局散吏来游。而余领洞霄”,序中自述他见到苏轼题刻,还特别作《开先寺漱玉亭》隔空酬唱:“後翁三十年,我亦游於斯,飞桥已堙没,故迹多推移。”他来庐山距苏轼题刻刚好三十年。经过两宋交替,遭金兵南下破坏,此时开先寺多数故迹已堙没,但漱玉亭及东坡题刻仍在。再过四十年,乾道三年(1167),周必大《庐山录》:“上漱玉亭,观石柱东坡辛巳四月题名,开先旧屋,惟有此亭”。周必大来时,漱玉亭及东坡题刻也还在。元末明初,至正二十六年(1366),王袆《庐山游记》:“亭废已久,亭下池亦为石所堙。”这时,漱玉亭及东坡题刻早废且堙没已久。
苏轼此行山中拜会了胡洞微、王友道、崔闲等道友。 胡洞微与苏轼两人是故交,二人相识于黄州。此番重逢,未留下详细记载。胡洞微向苏轼推荐了隐居庐山的高士王元甫,苏轼便去拜会,结果王元甫竟然不见,还抛出一句:“吾不见士大夫三十年矣。”(《宋诗纪事》)呵呵,一路被捧上神坛的苏轼,到了庐山,回到了人间。 道师不远数百里负笈相从,秉烛相对,恍如梦寐。
——苏轼《答胡道师》 苏轼离开庐山时,胡道师背着行李卷执意相送,一直送出了数百里地方才分手。 崔闲,江西琴派领军人物,苏轼在黄州时,崔闲为弦其声,苏轼倚声填词,词曲合璧共作欧阳修《醉翁操》古曲,成就了古琴曲史的一段佳话。这次苏轼造访,两人林下对饮,酣畅之际,酒浆淋漓,洒落案上,恰成海上榕树之形,苏轼顺势在下面书写了“海榕”二字。 玉涧道人特妙于琴,(东坡)故因其声而为词,书以补之,石刻今在郡斋。
——《永乐大典》引《南康志》 苏轼在山中待了五六日,回到南康城,由李彭作陪去拜会刘羲仲。“便欲造门,以器之率入山,还当奉谒。”(《与刘壮舆六首》 之一)刘羲仲是苏轼铁哥们刘恕 ( 道原) 的儿子、庐山著名处士刘凝之的孙子。刘家祖孙三代在当世享有冰清玉刚美名。这次苏轼造访,羲仲执弟子礼,拿出了前些年苏辙为其祖父撰写的哀辞,请苏轼为书,”舍弟所作词(哀辞),当续写去。”(《六首》 之二)苏轼让小儿苏过研磨,当场立就。羲仲“以茶簟为贶”,苏轼也没客气“北归以来,故人所饷皆辞之。敬受茶一袋以拜意。”(《六首》 之四) 刘羲仲虽是晚辈,但苏轼对他还是极为尊重,当年王安石、刘恕都想过重修《三国志》,竟不果。苏轼遂以此功业付刘羲仲:“君不可辞也。”看到羲仲在其祖父和父亲的旧居旁建的一屋,额为 “是是堂”,苏轼又作 《刘壮舆长官是是堂》诗一首相赠。 今日晨起,减衣,得头风病,然不亦甚也。取刘君壮舆文编读之,失疾所在。 曹公所云,信非虚语。然陈琳岂能及君耶?建中靖国元年四月十二日书。
——苏轼《题刘壮舆文编后》 苏轼刚到庐山,苦热减衣,犯了头痛病。读刘羲仲的文编,头痛就消失了。形容刘的文字引人入胜,自己也看的也专注,看来还有点神乎其文了。 四月十三日,苏轼向刘羲仲辞行,“某疾虽轻,然头痛畏风也。……来日若无风,当侵夜发去,更不及走别。”(《六首》 之六)
四月十四日夜,苏轼离开了庐山,这一去就是永别。三个月后,苏轼在常州溘然长逝。据传,苏轼在去世前还念念不忘庐山,生命中最后一首诗留给了庐山,留给了他儿子苏过。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苏轼《观潮》(醉注,诗文待考,暂无出处) 虽然首尾句诗重复,但表达意思并不重复。前一句是执念,后一句是放下。知行合一,大彻大悟之后,从一无所知到成竹在胸,内心必然淡定无比。苏轼用尽一生的智慧,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告诉我们怎样把忧患的生活在凡尘开出快乐的花。
时间 2023年6月 地点 庐山 归宗 撰文 袁志良 编辑 袁志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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