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x
刘老三是我家邻居,他一直都没有个正经名字,我们大伙儿都这么叫着,至于为什么叫老三,其实并不是他在家排行老三,只是他老喜欢向我们大伙儿翘起他那三个手指头。
刘老三喜欢美女,每次遇见漂亮姑娘,就爱冲着人家叫:哎,姑娘进屋来坐坐。每次老三这么叫着的时候,我们就嬉笑着跑开了。
刘老三的母亲张老太,就会操着一个刷床的鸡毛掸子冲着他的头轻轻地敲上一下:你这混小子,瞎叫唤干嘛,别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刘老三就咧开他只剩下了几颗牙的嘴巴,笑着说:没事,没事!他脸上白白胖胖的,笑着肉都在颤。
张老太和她老伴刘大爷,除了刘老三外,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在省城,比刘老三大了六岁。张老太她大儿子经常都是开着车子回家的,他开的车真叫气派,那是全身乌黑发亮的“桑塔纳”,听说好歹也要个百八十万。手上使的是我们这辈子头回见的“大哥大”。
张老太的大儿子,小名大毛,我们一直都听张老太这么叫着。
大毛,今天在家多住几天不?张老太的老伴刘大爷问道。
不了,爸!我今天还有点事,得赶回去。这次回来是正好出差路过咱家,所以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大毛便擦着皮鞋,边说道。
哦,那好,不耽误你工作,知道你一直忙。你等着,我前段时间刚晒了一只鸡,是只土鸡,你等着,我去屋里拿来,你带过去,听说晓兰身子虚,你给她补补。说着,刘大爷便吩咐着张老太回屋取去了。
妈,妈,别拿了!晓兰嘴刁,都不爱吃那!大毛喊道。
张老太有些耳背,自然没有听见。晓兰是大毛的媳妇,是省城人,尽管我们是张老太的邻居,其实我们都很少见过晓兰。听我爸妈说,晓兰是城里人,沾不得农村的地。农村尘土纷扬的,这城里的姑娘也难怪不习惯,再说张老太家的这间老宅子算起来比他们两个老的年纪加在一块的岁数还大。这老宅子中间还是有着天井的那种,大门口还刷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怎么能叫年轻人住得习惯?
大毛没顾上吃饭,开着他那辆瓦亮的“桑塔纳”便出了村。那只晒干的土鸡就一直被张老太拎在了手上。
张大嫂,刘大叔,你们怎么就不上大毛家住上段时间呢,正好大毛开着车来了。我母亲站在自家门口问道。
不去了,他们忙着,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在自家住着也习惯些,这里冬暖夏凉的,挺好的。刘大爷憨憨地说。
听母亲说,刘大爷年轻的时候是吃过苦头,旧社会的时候一直都是在地主家当长工,直到土改后才算是翻了身,有了自己的地。他木工手艺在村里都是有口碑的,这平日张老太管家务,刘大爷便出门做点木工活,打打零工。
他们家的晒场上横着一条粗壮的尼龙绳子,上面总是挂着肥大的成人裤子和上衣。这些衣服基本上都是刘老三的。刘老三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是个先天的弱智儿,所以他三十岁了,还是坐在他家那张木椅上,瞅着我们乐。他的那张木椅,是刘大爷特地为他做的,记得刘大爷做那张椅子的时候,张老太从鸡窝里掏出了两只鸡,大清早地赶集卖了后,买了些木材回来后,便有了那张椅子。那椅子结实耐坐,特别是椅子板是刘大爷戳个厚实的圆板子,上面均匀地掏了几个洞。夏天的时候,刘老三不会自理,常常坐在那椅子上撒尿,尿顺着那些镂空的位置给流下去,这碰着刘老太他们没有来得及给他换裤子的时候,也好让他的屁股不会一直泡在尿里;冬天的时候,这下面就可以放着火盆子,张老太殷勤地给火盆子换着冒着火星子的草木灰,刘老三坐在上面就暖烘烘的。
刘老三虽说是弱智,而且还不能走路,但是他身上经常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点腥臊味。这就得归功于张老太。张老太是个勤快人,经常一大早,我们就能看到她挽着个水桶子,去河边洗衣服了。
河边的水流哗哗地响,女人们捞着袖子,大声的聊着天,声音也很欢。
张大嫂,你天天洗衣服,怎么就不请个人帮帮手呢?蹲在她对面的云金媳妇问道。
不请呢,我自己还能动呢。张老太笑呵呵地说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着花白的头发往下掉着。
你这也太辛苦了,还不如请人呢。再说大毛在外面都是干大事业的人,又不愁钱的,叫他请个人帮帮忙,也好接你们去城里享享福,这多好啊!云金媳妇咋着舌说道。其余的女人也连忙说是。
不给他们添麻烦了,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再说了。张老太笑着说道,声音里明显有些喘了。
河边棒缒敲着衣服“啪啪”作响,女人们干着自个儿的活儿,转移了话题。
张老太的儿媳妇晓兰带着孙子头一回回家了!
爸,我和晓兰,还有旦旦回来了,还有个十分钟就要到了!电话里大毛对刘大爷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接你们!刘大爷接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洗掉手上的木屑,便出门买鞭炮去了。
刘大爷,今天啥喜事啊?店里的老板笑着问道。
我媳妇,孙子回来了,我来买挂鞭炮!刘大爷便掏着兜,便乐呵呵地说。
买什么样的?老板问道。
给我拿挂最长,最响的!刘大爷说道,他嘴里含着一只没有过滤嘴的几毛钱一包的烟。他这一说话,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好嘞!店老板欢喜地忙拿出了一串大红的鞭炮来。
刘大爷嘴里含着只烟,手上拿着鞭炮,则站着了村口,往村头的那条路上瞅。
来了!来了!赶紧放爆竹!张老太激动地似乎要跳了起来。
一辆瓦亮的“桑塔纳”正朝村里驶了过来,刘大爷忙从嘴里摘下了烟,点着了鞭炮。
叫爷爷,叫爷爷,哎,我的乖孙子。踩着满地的鞭炮屑,刘大爷兴奋地抱着他那乖孙子,瞅着直乐。
碰碰脸,碰碰脸。刘大爷指着张老太对孙子说道。
张老太就兴冲冲地把脸凑了过来,和孙子的脸轻轻地碰了一下。
怎么就不亲脸呢?我看着觉得奇怪,就问我母亲。
晓兰嫌亲脸不卫生,他们要是亲了,晓兰就会不高兴的。母亲说。我领会地点了点头。
那一天,张老太,刘大爷兴冲冲地跑进跑出,跟过年似的,刘老三也乐得直拍手。大毛领着媳妇,儿子在家里吃完了午饭,下午又回城里去了,那天下午他们家又安静了下来。
他们家晒场上依然是晒着肥大的裤子,刘老三坐在他们家大门口对着我们竖着三个指头,刘大爷还是早出晚归地给人家做点木工活。只是一连好几天好几天,蹲在河边洗衣服的是刘大爷。
刘大爷,今天怎么是你洗衣服呢?张大嫂呢?云金媳妇觉得纳闷。
她这几天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了。刘大爷笑着说道。
哦,难怪呢,刘大爷,你们还是找个人来照顾老三算了,你们都七十好几的人了,还不如去大毛那住,享点福。云金媳妇说。
不去了,他们那小窝小灶的弄个饭也麻烦,不去麻烦他们的。刘大爷和张老太竟然也是一个腔调。云金媳妇也就没好说什么。
张老太的身子骨好了些了,河边又开始有了她的身影。只是她脸上开始没有了笑脸,很阴郁的样子。
张大嫂,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啊?还是云金媳妇的眼睛尖,问道。
老三生病了,我心里急。张老太忧郁地说道。
生病了?就去看看大夫,自己别急坏身子骨了。云金媳妇安慰着说。
嗯,是啊,去看大夫了。张老太点了点头,眼睛眨巴眨巴的,感觉在掉泪。
池塘里棒缒子上下翻飞着,这回女人们都没有再说话,比平常的时候要安静了许多。
老三被查得了很重的病,他没有再坐在他家的那张椅子上向我们嬉笑着竖起三个拇指,他整天地躺在床上,张老太眼泪巴巴地给他擦着身子,换着尿布。
怎么就没得治呢,这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张老太抹着泪,哽咽地对我母亲说。刘大爷则坐在门槛上,抽着闷烟。
张老太求了好多的民间偏方,结果还是没有救来老三的命。那个夜里,老三归了西。母亲也去看了,她说老三死得很是安详,他的眼角挂着泪水,嘴角还含着笑。张老太哭晕了过去……
张老太家的晒场上,那根尼龙绳上挂着几件老人的衣服外,没有什么。老三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也不见了,听母亲说,做完满七后,刘大爷便把那椅子放在一个归置的地方,用张白布给盖上了。
为什么不烧了?母亲问刘大爷。
老三现在用不上那张椅子了。他下辈子投胎,一定会做个健全的人!刘大爷眼睛里有液体在闪动。
老三的丧事办完后,大毛便回了省城,张老太,刘大爷还是住在了那间老宅子里。张老太常常看着那根尼龙绳子失神。
张大嫂,现在老三也走了,你们怎么就不去大毛那里住呢?母亲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不去了,他们刚买的房子,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不晓得哪天就要去了,不能去给他们的房子抹了黑。张老太边往灶里添着火,边说,浓烟呛得她剧烈地咳嗽着。
刘大爷柱上了老年拐杖,张老太的眼睛也变得不好使了。他们依然住在他们的老宅子里,他们说:老三其实还没有走,他还在这宅子里……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