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吻是怎么炼成的

陈林森

                  

“世纪之吻”是怎么炼成的

——关于“第二写作资源”

陈林森

      写作资源，如果有这个概念的话，大抵指的是写作素材。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写作如同烹饪，写作素材如同厨师预备的各种食料，没有丰富的原料、调料，厨艺再高明、程序再科学，也无法做出美味可口的佳肴。但这是就一般意义而言，敏锐的作者会在这一般意义的写作资源以外，发现特殊的“写作资源”。这种特殊的写作资源，不是自外于作者的写作的，不是作者在写作之前就已预备好了的，不是作者和其他人共有或者别人可以为作者提供的，而是作者在作品中创造出来的“第二自然”，是作者在作品中所营造的人事和环境，它们除了构成作品的内容以外，还可以成为作者进一步开发形象思维的土壤和收获创造之花的园地。如果我们把写作素材称为第一写作资源，那么，可以把这类作品中创造的、可供二度开发的写作资源称之为“第二写作资源”。

      毕飞宇小说《推拿》写王大夫与小孔两个盲人谈恋爱。当我们读到：“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也是他们各自的第一个吻，却并不热烈，有一些害怕的成分。”就有一些欣赏与赞美。“他们的第一个吻”与“他们各自的第一个吻”含义并不相同，可以说明他们的爱情的纯真。下面接着写道：

      小孔刚想再吻，王大夫却激动了，王大夫说：“回南京！我要带你！南京！我要开店！一个店！我要让你当老板娘！”语无伦次了。小孔踮起脚，说：“接吻哪、接吻哪——你吻我啊！”这个吻长了，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

      王大夫是男子汉，他有责任感，有担当，他率先想到了今后的生活安排和对“妻子”的承诺。小孔是女人，看得出她对感情有更多的需求。他们是盲人，连接吻也比健全人困难。不过一旦吻上了，却也不比健全人逊色。这里有一句非常巧妙而意味深长的话：“这个吻长了，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这当然是夸张。但仅仅这样说太简单了。不是所有的作者都可以这样写。不是所有的小说写到接吻时都可以这样夸张。夸张也是需要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作品所创造出来的“第二自然”。本章开头交代了：“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小孔，一个来自蚌埠的盲姑娘，从深圳的另一侧来到了火车站，她看望王大夫来了。”正是有了这样的条件，才使得这个夸张，既充分表现了他们接吻的热烈和持久，又显得那样的合情合理，有根有据，自然贴切，无懈可击。既灵气十足，又脚踏实地。

      这样一个时间因素真是太难得了。难到千年等一回，至少是百年等一回。我们读者大多是从这个时间“节点”走过来没有多久。但是我们没有把这个时间因素当作一个“写作资源”——当然即使我们曾经“利用”过，也可能生涩得很、矫情得很、庸俗得很。也许作者并不是为了这一个“夸张”而特意把他们会见的时间安排在世纪末。他只是按照情节的需要叙述，但写到这里时突然灵感乍现。这就像我们称冰心（1900-1999）为“世纪老人”一样十分难得。但是有的人也许会浪费掉这样的“写作资源”。浪费了就浪费了，别的作者仍然可以把他们的接吻写得有声有色，但是我们会为这种“浪费”而惋惜。毕飞宇是个十分细心的作者，他轻松而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写作资源”。而且它的下文进一步落实了这个“世纪之吻”：

      小孔到底是小孔，心细，她在漫长的接吻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了她的声控报时手表，摁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时间，北京时间零点二十一分。”小孔把手表递到王大夫的手上，又哭了。

      如果读者特别较真，可以计算出王大夫与小孔接吻的长度应等于或大于半个小时，接吻半个小时当然算比较长的，但竟然可以夸张到“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这是需要多少机缘的凑合才能诞生出这样的一个妙句啊！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一次性的“世纪之吻”，如果有第二个作者也这样说，我们准会说他（她）是抄毕飞宇的。

（《推拿》，长篇小说，毕飞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2011年8月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蚂蚁

先坐沙发再欣赏

榭上风铃

好久没有上来看文章啦， 陈老师的文章一定要捧场的，嘿嘿

蚂蚁

社会很浮躁了，静下心来写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