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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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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文”入“质”——1925~39年中国诗歌运动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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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28:3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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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群诗人的创作具有不可忽视的贡献。他们自动接通了与旧诗的关系,重
新发现了唐诗宋词--中国诗歌成熟期的自觉形态。闻一多、徐志摩倡导的新格律诗
以及后来的十四行体是律诗的变形,何其芳、废名、卞之琳则是晚唐诗和南宋词。
他们都继承了成熟期古典诗歌注重"圆"之完满,注重意境化,文字的锤炼。"中国
式的思维可以说是一种圆式思维,思想发散出去,还要收拢回来,落到原来的起点
上。"[48] 废名就提到:"一首新诗要同一个新皮球一样,要处处离球心是半径,
处处都碰得起来。"[49]卞之琳也说:"我认为'圆'是最完整的形相,最基本的形相
"[50] 因而他们的诗歌是"完整的"(这点为后来的穆旦所反对:"一个圆,多少年
的人工,/ 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 毁坏它,朋友们!让我们自己 / 就是它的
残缺……(《被围者》)")。
  晚唐诗、南宋词华丽唯美的形式和语言文字的细微敏感对他们补益重大,是后
人所不及。比如说,朦胧诗派中诗歌最细微敏感的,当属舒婷。但拿她的诗歌和她
的老师何其芳比敏感精妙,根本不是对手,更遑论他人?必须指出:语言上的细微
敏感绝不仅仅是绮词丽句的堆砌那么简单。因为现代汉语一直处于未完成的形态,
要从一片浑浊的白话中提炼出诗的语言来,就象披沙炼金一般,而且!比披沙炼金
更困难的是,身在当时的我们很难确定哪些是金子,哪些是沙子,这得靠诗人的直
觉和天赋,然后交诸时间去验证。语言炼金的困难是超过了想象的。"举头望明月"
和"举首望明月",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李白词"箫声咽,秦娥梦断秦娥月"的
"秦"念"ci",假若念"qin",也是韵味尽去了。《现代文学三十年》将废名《十二月
十九夜》开句"深夜一支灯"印成"深夜一盏灯","盏"音混,"支"音呈轻微的爆裂,
也是一字之差,韵味尽消。可见语言的敏感决非是堆砌辞藻就可以达到的,这也就
是为什么戴望舒被人们瞧不上的原因--对语言的蔑视必将导致后人对其诗歌的蔑视。
  这群诗人也带来了一个诗歌语言的新变。根据钟嵘《诗品》的观点,南北朝以
前的诗歌是唱的。到了南北朝时就已经变成吟的了。到了徐志摩的身上又有了新变:

  徐志摩的诗创作,一般来说,最大的艺术特点,是富于音乐性(节奏感以及旋
律感),又不同于音乐(歌),而基于活的的语言,主要是口语(不一定靠土白)。
它们既不是直接为了唱的(那还需要经过音乐家谱曲处理),也不象旧诗一样为了
哼的(所谓"吟"的,那也不等于有音乐修养的"徒唱"),也不是为了象演戏那样在
舞台上 的,而是为了用自然的说话调子来念的(比日常说话稍突出节奏的鲜明性)
。这是象话剧、新体小说一样从西方"拿来"的文学形式,也是在内容扩展以外,新
文学之所以为"新",白话新诗之所以为"新"的基本特点。……象他这样运用白话(
俚语以及方言)写诗也可以"登大雅之堂",能显出另一种基于言语本身的音乐性。
[51]

  同时,闻一多提出的"建筑美"也或多或少地指出了汉诗向视觉艺术发展的倾向。
我们读何其芳的诗歌,即使不朗诵,也可以感受出美来,但卞之琳的诗,朗诵是听
不出效果的。这为后来的"纸上诗歌"开了先河。现在的玄学式诗歌与一听就明白意
思的旧诗不同,不多看几遍压根就看不懂,更不用说听朗诵时顾上音乐效果。任何
参加当代诗歌朗诵会的人都会昏昏欲睡,包括诗人在内。但是,尽管有许多反对"
纸上诗歌"的理由,它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并且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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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9-27 11: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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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有人会问,谈论这些对现在有何意义?当然有。因为现在就是以上历史的
延续。只要我们注意一下就可发现,从卞之琳以后我们的诗歌几乎完全放弃了在"
文"上的追求。我们读北岛《结局或者开始》:

  我,站在这里 /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 让沉重的影
子像道路 / 穿过整个国土 // 悲哀的雾 / 覆盖着补丁般错落的屋顶 / 在房子与
房子之间 / 烟囱喷吐着灰烬般的人群 / 温暖从米亮的树梢吹散 / 逗留在贫困的
烟头上 / 一只只疲倦的手中 / 升起低沉的乌云 / ……[52]

  就可以读出(听出)语言的敏感性之差。诗是好诗,但论及音乐效果和精美程
度,实在难如人意。张同道先生以为北岛不如穆旦,是对的。[53] 但是穆旦的音
乐性也一样的差。
  假如说1925-39 年是新诗追求"文"的时期,那么1939至今却是新诗追求"质"的
时期,世纪末正是新玄言诗泛滥的时期。于是可能的尴尬出现了:"今之视昔犹后
之视今也",西川大骂徐志摩缺乏灵魂的重量,可是在我看来,用语求拙的西川也
难逃被人大骂语言粗陋的命运。西川的许多诗歌在"文"上是很不堪的。他的"拙"是
真正的语言笨拙,而不是大巧若拙的"拙"。文质相长,当一篇诗歌的"文"成问题时,
我们很难想象它的"质"不会变质腐烂,成为一篇分行的说理文,或者不知为何物的
东西。据说曾有外国诗人问西川:"为何您的诗歌很象译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考察历史,诗歌发展历程中也是由"文"入"质",最终达到文质并茂的的。律诗
的"文"至沈约而有大成,再至沈宋手里而成型,但空有其形,于是有了杜甫接过这
一个"文"的模型,覆它以"质",文质互生,乃有"大体外腓,真体内充"(司空图)
的诗篇传世。我们不能不问:是否在这个时代里,该听到那些文质相长的伟大诗篇
了?至少,1、2篇?我以为已经有了。在海子的部分诗歌里,已经听到了这样的声
音: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照着月光 / 饮水和盐的马 / 和声音 / / 今
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 羊群中,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 我在倾听!/ /
这是一只大地和水的歌谣,月光!/ 不要说 你是灯中灯,月光!/ 不要说心中有
一个地方 / 那是我一直不敢梦见的地方 / 不要问 桃子对桃花的珍藏 / 不要问
打麦大地 处女 桂花和村镇 /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 不要说死亡的
烛光何须倾倒 /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上 / 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 / 今夜
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月光》)

  在这首诗里,"ang"、"ing"、"ao"三个韵交换响起,并非刻意为之,却自然流
响,仿佛在月光下听一曲丁冬做响的生命歌谣;并且!它的内蕴浑厚悠长,实非浅
薄做作的纸一样薄的诗作可比。可惜的是,在海子的诗歌里,这样的诗篇并不多。
  在这方面最令人瞩目的,乃是多多,确切地说,是近期的多多。1998年第6期
《天涯》上刊登了他的诗歌,立即轰动了诗坛。读多多的作品,不能不惊叹其内蕴
的浑厚坚实,其音乐语言的苍劲有力:

  走在额头飘雪的夜里而依旧是 / 从一张白纸上走过而依旧是 / 走进那看不见
的田野而依旧是 / / 走在词间,麦田间,走在 / 减价的皮鞋间,走到词 / 望到
家乡的时刻,而依旧是 / / 站在麦田间整理西装,而依旧是 / 屈下黄金盾牌铸造
的膝盖,而依旧是 / 这世上最响亮的,最响亮的 / / 依旧是,依旧是大地 / /
一道秋光从割草人腿间穿过时,它是 / 一片金黄的玉米地里有一阵狂笑声,是它
/ 一片鞭炮声透出鲜红的辣椒地,它依旧是 / / 任何排列也不能再现它的金黄 /
它的秩序是秋日田野的一阵奋力生长 / 它有无处不在的说服力,它依旧是 / /…
…(《依旧是》)

  他们在天空深处喝啤酒时,我们才接吻 / 他们歌唱时,我们熄灯 / 我们入睡
时,他们用镀银的脚指甲 / 走进我们的梦,我们等待梦醒时 / 他们早已组成了河
流 / / 在没有睡眠的时间里 / 他们刮脸,我们就听到提琴声 / 他们划桨,地球
就停转 / 他们不划,他们不划 / / 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 // 在没有睡眠的时间
里 /他们向我们招手,我们向孩子们招手 / 孩子们向孩子们招手时 / 星星从一所
遥远的旅馆中醒来了 / 一切会痛苦的都醒来了 / / ……(《居民》)

  抄录一段黄灿然对多多诗歌的语言和音乐效果的评论:

  如"在马眼中溅起了波涛",马眼深而暗,仿佛一个大海;马眼周围的睫毛,一
眨,便溅起了波涛。这溅、波、涛,尤其是"溅"字那三点水,既突出"溅"这个动作,
也摸拟了马的睫毛,便是汉语独有的。它翻译成英文仍然会是好句子,但是它那个
象形的形象,是译不出来的。
  ……但是最神奇也最具悖论意味的是《居民》一诗第一、二节中的音乐:"在
没有睡眠的时间里 / 他们刮脸,我们就听到提琴声 / 他们划桨,地球就停转 /
他们不划,他们不划 / / 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这首诗的中心意象是河流,诗
的音乐就是在河流上划船的节奏。当诗人说"他们划桨,地球就停转"时,那节奏就
使我们看见(是看见)那桨划了一下,又停了一下;接着"他们不划,他们不划",
事实上我们从这个节奏看见的却是他们用力连划了两下。在用力连划了两下之后,
划桨者把桨停下,让船自己行驶,而"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的空行及其带来的节
奏刚好就是那只船自己在行驶。真神哪![54]

  这于是使我们怀有希望:也许在下一个千年里会产生一批全新的诗歌,完全超
乎我们以前的诗歌之上,是"文"和"质"最完美的结合体?不管怎么说,多多使我们
看到了希望。也许他将最后结束了一个诗歌重"质"的时代,又带领我们进入一个全
新的文质相生的时代。在那里。我们将见到更伟大的诗歌。我们有理由这样希望。


  注释:

  [1]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三联书店,1984年版,23页
  [2] 闻一多:《诗底格律》,《闻一多全集》(3),三联书店,1982年版
  [3] 闻一多:《泰果尔批评》,《闻一多全集》(3)
  [4] 穆旦:《穆旦诗全集》,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5] 闻一多:《给吴景超信》,《闻一多全集》(3)
  [6]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3),以下的诗歌引用不注
  [7] 闻一多:《律诗底研究》,《闻一多全集》(3)
  [8] 戴望舒:《谈林庚的诗见和"四行诗"》,《戴望舒诗全编》,浙江文艺出
版社,1988年
  [9] 黄灿然:《多多:直取诗歌的核心》,《天涯》,1998年第6期
  [10] 余光中:《名作欣赏》,1992年第3期
  [11] 徐志摩:《徐志摩全集》(1),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
  [12] 戴望舒:《诗论零杂》,《戴望舒诗全编》
  [13] 西川:《让蒙面人说话》,东方出版中心,1997年版,202页
  [14] 西川:《西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
  [15] 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序》,《徐志摩全集》(4)
  [16]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32页
  [17] 戴望舒:《望舒诗论》,《戴望舒诗全编》
  [18] 李怡:《中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年版,242页
  [19]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65页
  [20] 戴望舒:《戴望舒诗全编》,以下的诗歌引用不注
  [21]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67页
  [22] 何其芳:《梦中道路》,《何其芳文集》(2),1982年版
  [23] 李健吾:《画梦录》,《李健吾批评文集》,珠海出版社,1998年版
  [24] 何其芳:《何其芳诗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以下的诗歌
引用不注
  [25] 何其芳:《梦中道路》,《何其芳文集》,1982年版,第二卷
  [26]《文学理论教程》(修订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277页
  [27] 废名:《冯文炳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以下的诗歌引用
不注
  [28] 废名:《林庚同朱英诞的新诗》,《谈新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年版
  [29] 李健吾:《鱼目集》,《李健吾批评文集》
  [30] 废名:《妆台及其他》,《谈新诗》
  [31] 卞之琳:《冯文炳选集﹒序》,《冯文炳选集》
  [32] 卞之琳:《冯文炳选集﹒序》
  [33] 李怡:《中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163页
  [34] 李健吾:《鱼目集》,《李健吾批评文集》
  [35] 废名:《新诗应该是自由诗》,《谈新诗》
  [36] 废名:《以往的诗文学与新诗》,《谈新诗》
  [37] 卞之琳:《雕虫纪历﹒自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38] 废名:《十年诗草》,《谈新诗》
  [39] 卞之琳:《卞之琳》,人民文学出版社/三联书店,1995
  [40] 废名:《十年诗草》,《谈新诗》
  [41] 穆旦:《穆旦诗全集》
  [42] 海子:《海子诗全编》,三联书店
  [43]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8页
  [44] 戴望舒:《戴望舒诗全编》
  [45] 波特莱尔:《恶之花》,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
  [46] 西川:《个我,他我,一切我(外六题)》,《天涯》,1998年第1期
  [47] 李健吾:《鱼目集》,《李健吾批评文集》
  [48] 转引自《中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267页
  [49] 废名:《十年诗草》,《谈新诗》
  [50] 卞之琳:《沧桑集﹒惊弦集﹒论乐》
  [51] 卞之琳:《人与诗:忆旧说新》,33-34页
  [52] 《朦胧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
  [53] 《中国20世纪大师文库﹒诗歌卷》,海南出版社,1994年版
  [54] 黄灿然:《多多:直取诗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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